101.女兒的炸藥包
雷蒙怒睜紫眸,直著脖子怒吼: “讓開,開羅人!你憑什么護著這個混蛋?” 開羅人巍然不動。 手掌捏著雷蒙憤怒的拳頭,不動聲色地收緊,似乎在說:憑你在我手底下正經過不了五十招。 雷蒙讀懂了,眼皮輕輕一跳,憤怒中透出一絲窘迫。 他想抽抽,開羅人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沙發座那邊去,連拖帶拽。 “你先聽卞解釋?!?/br> “解釋什么,他就是故意和我作對!” 雷蒙嘴里罵罵咧咧。他拗不過開羅人,一邊走一邊回頭瞪向卞聞名。 后者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雷蒙愈發惱火,如果眼神能凝成利刃,卞聞名身上早被戳了千瘡百孔。 卞聞名抹了把臉,再抬眼,雙眸沉寂如暗夜里的湖。 邁開長腿,走回座位。 他知道,他得給好友們一個交代,尤其是雷蒙。 自十年前相識之初,雷蒙就開始對他寄予厚望,指望他問鼎新一任主宰。 “抱歉,雷蒙?!?/br> 卞聞名干脆地道了歉,態度堅決,沒有半點余地。 “主宰的位置對你很重要,可是,我的女兒卞琳對我而言,高于一切。我們一路走來,我想這一點你也十分清楚。我現在想要自控的決心,比六年前更加堅定?!?/br> 后方的光線照過來,勾出他微突的眉骨輪廓,帶著種難以忽視的靜默與篤定。 其中的篤定讓雷蒙感到惱火。 辛苦弄來的符箓被輕易毀掉,這是吃定他沒轍了。 后槽牙咬緊,雷蒙直想罵人。 另外的那份靜默,隱隱漂浮在空氣中,渲染出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氣息。叫人忍不住感到一絲驚心……也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你到底在那里自控個什么勁兒?剛才午餐,你姑娘不是說了,你 們 很 好 !” 雷蒙越想越糊涂,索性用不耐煩的語氣,掩住對好友的那份關心。 “她……” 卞聞名欲言又止。他揉揉鼻梁,像是在權衡措辭。 “卞琳她是個女權主義者?!?/br> 話說出口,胸口也跟著輕了些。 女兒是個女權主義者。這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于她本人,像呼吸一樣自然,早已無需宣之于口。 可在卞聞名這里,卻是個秘密。 長久以來,他無法與任何人訴說—— 女兒的這個身份狀態,帶給他的,不只是沖擊,還有懊悔、躊躇、苦澀……甚至是深深的自我懷疑。 一開始,極力壓抑對女兒的愛欲,是基于人性中的良知,基于父親愛戴女兒的天性。 而在接下來的六年里,他一直默默注視著她。 看著女權的種子在她心里落地、生根、開花,最終成了她骨血的一部分。 種種復雜滋味,他從未說過,也不可能有人能懂。 他多么希望,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父親,而不是注定要被女兒唾棄的——父權秩序的締造者和維護者。 可是,人生沒有早知道。 即使早知道,他又能如何呢? 十年前那個多事之秋,他的長子卞超突然發病。 前妻喬安娜的天塌了。 爭吵中爆出她的父母是近親結婚,家族有遺傳病史。她有過兩個年幼便夭折的哥哥,弟弟則是抱養來的。 震驚之余,在給卞超求醫問藥之余,卞聞名也沒有忘記帶卞琳在醫院做了基因檢測。 醫生拿著檢測單告訴他,結果不樂觀。 他的女兒同樣有罹患重疾的風險,就像身上掛著一捆炸藥,隨時可能引爆。 卞聞名的天也快塌了。 但他決不能倒下。 他突然意識到,那種小富即安、田園牧歌式的生活,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過下去了。 惟有滔天的權勢與無邊的財富,能助他舉全世界之力,守護住他的孩子們。 從此,他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越走越遠,越攀越高。 回首來時路,他早已踏在眾山之巔。 女兒此時也如云端的精靈,再度與他交匯。 他不明白,是什么樣的幸運,她的云朵偏偏要纏繞在他的山巔。 或許就如女兒所言,他對她,是爸爸,不是男人。 男人的本性是掠奪;而爸爸,至少他這個爸爸,只想要舉高雙手,將女兒托上云端。 讓她永遠輕盈,永遠與自由相伴。 卞聞名不是不想與女兒結合,恰恰相反,他太想太想。 渴望到深入骨髓,渴望到靈魂顫栗。 即使白巫施術禁錮了他的生殖器,無數個夜晚,他輾轉反側,連寒玉床具也無法壓制他內心的念想。 可是,如果這一切發生在他暴露之前。 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腳下踩的,是千萬年來,多少人堆迭起的尸骨殘骸。 那就是欺騙。 更有甚者,是一種掠奪。 卞琳會如何反應,他無從想象。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的云朵再也不會停泊在他的山巔。 所以,除了克制,卞聞名別無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