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比想象中來得快，一個星期后，齊湍按照約定把身份證和手機全部還給尹韞兮。

    “不要亂跑，記住了嗎？”齊湍上班前有些憂心忡忡地提醒。

    不過，彼時尹韞兮的快樂難以言表，對齊湍的話也只是敷衍地點頭。

    待齊湍出門，她也出門去找工作了。

    大公司，她不會考慮，也考慮不了，一個連大學都沒讀完的無名小卒沒人會看一眼。

    不過，去一個小小的美術培訓班當老師，她還是綽綽有余的。

    幸運的是，剛拿到手機沒多久，她就在招聘軟件上看到了一家美術機構的招聘通知。

    她立刻穿戴整齊前去應聘。

    更幸運的是，她居然立刻被錄用了。

    不過也說得過去，再怎么樣她也在C國的中央美術學院讀大學的人，光是這一點就可以擊敗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了吧。

    這天回家，尹韞兮乖乖吃飯，還沒給齊湍甩臉色，家里總算消停了一會兒。

    上班的第一天，居然還遇見了自己的高中同學。

    “千羽！”尹韞兮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沒想到你也在這工作?！?/br>
    “韞兮！”聽到校園時期熟悉的陽光開朗的聲音，千羽不敢置信地回頭，在看清那人的容貌后，向她飛奔。

    兩個女孩緊緊抱在一起，在陽光下形成一道光暈。

    “韞兮，你不是在國外留學嗎？”

    “家里有點事，回來一趟……”尹韞兮回答。

    千羽聽出她的聲音悶悶不樂，也就沒再深入問下去，她知道，她們豪門的事多的很，三年前那件事已經給尹韞兮帶來很多傷害了，她不想揭她的傷疤。

    “那……你會在這里待多久？”千羽小心翼翼地問到。

    “或許……兩個月吧……”尹韞兮猶豫地說出口。

    她隨便說的。目前來看，只要齊湍沒死，她走到天涯海角都會被抓回來。

    千羽看起來有些失望，她們一邊往里面走一邊聊：“這么快……不過也是，你還要上學?！?/br>
    “對呀……還得上學，對了，你不是也在上學？”

    “我在這里做兼職，不過我就在本地讀書，不怎么麻煩?！?/br>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進入畫室，開始一天的工作。

    晚飯時間，很好，依舊沒有爭吵，一片祥和，好像又回到了尹家之前的樣子。

    “兮兮，我讓李阿姨做了你最愛吃的可樂雞翅，多吃一點?！?/br>
    齊湍不斷往尹韞兮盤子里夾菜，看著尹韞兮鼓起腮幫子咀嚼的樣子，她托著下巴，心滿意足地笑了。

    “齊jiejie不吃……嗎……”

    糟糕。

    尹韞兮急忙捂上自己的嘴。

    她有點得意忘形了，居然叫了那個稱呼，那個對于她們來講無比親密的稱呼，那個絕對不能出現在如今的稱呼。

    雖然很小聲，也及時制止了，但聲音還是不小心流進齊湍的耳朵里。

    心中的歡喜溢于言表，齊湍使勁抱住尹韞兮，貼著她的耳廓，懇求道：“兮兮……你剛才叫我什么？可不可以再叫一次?！?/br>
    尹韞兮的臉“唰”的紅起來，像一個大大的紅色氣球。心跳跳得飛快，是緊張，抑或是害羞。

    不不不，絕對不是害羞。

    尹韞兮在心中對這個答案判下死刑。

    “不，不要?！?/br>
    她再也不會叫這個稱呼。

    那個死于三年前的稱呼。

    尹韞兮記不清自己第一次見到齊湍是什么時候了，只記得那天，自己正一個人用積木建自己的小城堡。

    令她惱火的是，小城堡的塔尖不見了，就差一步的感覺真令人不爽。

    她剛想哇哇大哭以發泄自己的不滿，一只白皙的手出現在她面前，上面還放著一個小小的塔尖。

    “你在找這個嗎？”一個溫柔的女聲傳進她的耳朵里，比母親還要溫柔。

    尹韞兮仰起頭，看到一個短發女生正在對她微笑。

    她長得好漂亮，吹彈可破的皮膚，黑葡萄般的眼睛，就像電視里看到的人一樣。

    漂亮的陌生jiejie把她整不會了，她只會木訥地點頭。

    “那……是搭在這里嗎？”漂亮jiejie彎下腰，把塔尖放在塔頂上，“完成了，真好看，兮兮真厲害?！?/br>
    被漂亮jiejie夸了，尹韞兮的小臉蛋不爭氣地紅起來。

    “兮兮，還不站起來和齊湍jiejie打招呼?！备赣H的聲音傳到耳邊，女孩歪著腦袋想了想，叫道：“齊jiejie好！”

    后來，齊湍把尹韞兮抱在懷里，時不時逗她，時不時和大人們對話。

    他們侃侃而談，聊得似乎很開心，可惜，尹韞兮那時候太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記得了……

    “沒關系，兮兮，我們慢慢來……很快就會回到原來那樣……”齊湍抱著尹韞兮，一刻也不肯松開，生怕她跑了一般。

    尹韞兮掙扎了一下，但知道齊湍不會輕易松手，便任由她抱。她還想多過兩天安生日子，所以，趁兩人心情都好，就用這種方式哄哄她吧。

    齊湍把頭靠在尹韞兮肩膀上，靜靜地盯著她吃飯的樣子，享受她身上屬于自己的味道。

    她可以等，等到她的兮兮原諒她，她知道兮兮一定還是愛著她的?，F在已經更進一步了，不是嗎？

    平靜的時光總是短暫，又或許是因為這段關系本就不健康，從根到枝，全是扭曲的，所以，只要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崩壞。

    “齊湍！你給我滾出來！”尹韞兮氣勢洶洶地跑進尹宅——不，現在應該改成齊宅才對。

    李阿姨急忙跑過來拉住尹韞兮，問：“尹小姐，這又是怎么了？”

    “齊湍在哪里？”她冷冷地問。

    “齊夫人在——”

    “我在書房，兮兮有什么事來找我吧……”從遙遠的書房傳來熟悉的聲音，尹韞兮越聽越是怒火中燒。

    “啪！”書房的門摔在墻上。

    好吧，又要叫吳璽來換門了。

    “齊湍，你這個控制狂！”尹韞兮大喊。

    齊湍一臉無所謂，嘆了一口氣，軟綿綿地跌進靠背椅，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兩肩，有那么幾根多余的發絲在挺拔的鼻尖上掠過，竟有一絲憔悴。

    “怎么了？兮兮，我想你最近應該很開心才對，我把所有東西都還給你了，還給了你自由?！饼R湍故作難過。

    尹韞兮怒極反笑。

    “自由？你管這叫自由？”

    “一天派幾十個人跟蹤我?！?/br>
    “給我的手機裝監聽?！?/br>
    “還是自以為是給我安排工作！”

    說到激動的地方，她抄起柜子里的一塊瓷碗就往齊湍身上砸。

    沒砸到齊湍，砸到了桌角，一個漂亮的古董瓷碗就這樣碎了。

    ……

    還是有點心疼。

    齊湍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沒關系，如果兮兮喜歡的話，全部砸掉也沒關系。

    “兮兮，好好說話?！彼p臂交叉，換上嚴肅的表情。

    “齊湍……我早該知道的，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說完就往門外沖，她已經訂好了機票，即便她清楚齊湍會知道她的行蹤，她還是做了，她只是想嘗試一下，就算提前知道失敗的結局。

    “保鏢?！饼R湍打通電話。

    沒幾秒，尹韞兮就被關回臥室。

    齊湍并沒有急著去看她，而是點開了她藏在臥室里的微型攝像頭軟件。

    從左面，從右面，正面、背面，總之，每個視角都有，她可以全方位觀察她可愛的兮兮。

    她在做什么呢？難過地哭泣嗎？那也太可愛了吧。好像一只犯了錯被主人懲罰的小狗。

    還是會氣得亂摔東西？也很可愛，就像一只被氣惱的小貓，張牙舞爪的。

    還是會傷害自己？哦，天哪，雖然這樣博取同情的方式也很可愛，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得花很多時間和精力去處理，小孩也會因此而受傷，得不償失，希望不會發生吧。

    不過，她萬萬沒想到……

    “錢肖，抱歉，我恐怕得在C國多待一段時間了……”她邊說邊抽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哭似的。

    “韞兮，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對面傳來溫煦的男聲，“如果出什么事了，一定要告訴我，我們一起承擔?！?/br>
    這種時候，越是安慰，人越是難過。尹韞兮本來已經忍住了，現在卻再次開始。

    “沒事的……錢肖……我很好……我很好……不用擔心我……”她哭得青筋暴起，頭腦發脹。

    這樣的語氣，任誰都不相信沒事。

    “韞兮，一定出什么事了對不對？我來C國找你，我幫你處理?！睂γ娴娜撕苁侵?。

    淚水沖破了閘門，狠狠地決堤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發出一丁點聲音。心臟像被丟進絞rou機里，刀片不停地旋轉，把那顆完整的心臟攪得稀爛。

    “不……不要管我……”她從腫脹的嗓子眼里擠出幾個緊繃的字眼，“錢肖……如果我一直沒回來，你就再也別來找我了……”

    “不，韞兮——”

    “嘟嘟嘟……”

    掛斷了。

    尹韞兮掛斷了這通電話，她擔心她再不這么做的話，就會忍不住向錢肖求救。

    她不能這么做，會把他害死的。

    “唔……哈……”尹韞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面部的肌rou扭曲在一起。

    一定很丑吧。她哭著哭著，竟還笑了出來。

    又哭又笑，像個瘋子一般。

    隔壁，盯著屏幕的一雙眼睛閃爍著火星，即將要爆炸。

    她的確想看小女孩可憐兮兮地哭泣，小孩也確實哭了，但不是齊湍想看到的哭相。

    她將手指扭在一起，扣挖著，以緩解心中的怒火。

    兮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和別人打電話，和別人撒嬌，和別人哭呢？

    簡直不可理喻……

    關節處發出“咔咔”的響聲，齊湍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出書房，打開了尹韞兮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