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先生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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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因為逐漸變好的生意和逐漸接近尾聲的大三生活也變得異常忙碌。 而僅有的一次回西貢,她也是回去參加一個商業聚會。當時先生說, 他有幾個法國的朋友來西貢考察留在這兒的生意, 缺個翻譯, 讓她回來一趟 她暗想,市面上什么像樣的翻譯請不到,非得讓她這個半吊子的學生過來。 直到回來見了人,那法國人給她遞了一張名片, 她才知道, 原來先生要帶她見的那個人是西貢這邊最大的一個外資加工廠的掌權人。 她這會知道,為什么先生偏偏讓她回來做翻譯了。 先生在西貢做的只是貿易生意, 但那的確只是他家族生意的冰山一角,他往后應該不一定會常駐西貢。他給她舉薦了一個機會,她知道這家公司,基本上都是本地學生最想進的公司之一,除了傳說中待遇上佳的外資背書以外, 還有調派法國的機會, 用榕榕的話來說, 進了這家公司, 能算得上是一個普通學生往后實現階級跨越的一個起步點。 如果想要賺錢的話,那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誰不想背一個el出現在巴黎街頭呢,毫不rou疼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只欣賞街邊咖啡洋房花店里的浪漫呢? 她知道他不會一直在西貢,他總是要回到法國去接手他的家族生意的,所以他一點點地開始在鋪就她人生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道路了。 她沒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的誠意。 坦白的來說,她那個惴惴不安悵惘多年的故鄉夢,始終放不下。 學校里幫了她很多的法語老師應老師前些天退休了。 她很舍不得應老師,但她已經是個到了退休年歲兩鬢泛白的老太太了,她時常拉著佟聞漓說很多她沒法從其他長者口中聽到的道理。 佟聞漓喜歡聽那些道理,她喜歡聽一個讀過很多書的學者去發表她私有的想法,也更喜歡她這種除了師長之外的私人的關懷。 應老師說,她學了一輩子的法語,也就在年輕的時候,偶爾有機會去過幾趟法國做過交流。她說那兒跟我們這兒不一樣,跟我們所有的亞洲國家都不一樣。 作為一個要以一種外語謀生的專業學生,如果有機會的話,她還是建議她去看看,書上的世界和真正眼睛里去看到過的世界會非常不一樣,不然為什么有人說,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 應老師還把她看以前珍藏的那些書都送給了她,又拍拍她肩膀說:“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留在越南。我老同學的報刊社,就是從前你也幫她處理過譯文稿的那個,他們譯文報刊社里缺一個能處理譯文的作者。我當然是極力推薦你的,你文筆好,若是不喜歡那種飄蕩的生活,就留下來,一日三餐,朝九晚五,薪水報酬和社會地位都還不錯?!?/br> 佟聞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總覺得無從說起。 她知道,那都是極好的機遇。 佟谷洲說的沒有錯,只要她好好努力,好好學習,生活會善待她的。 他一個跛腳的小老頭……如果他還在的話,那他現在一定是個和藹的小老頭了。 他一定又給自己倒一杯土燒酒,笑呵呵地炫耀她的出息。 只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睉蠋熓撬巳甑睦蠋?,是她人生中難遇的恩師。 “你想回到中國去,回到故鄉去,是不是?”老太太笑呵呵的。 佟聞漓沒想到她一眼就點破了。 “那是正常的,孩子,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故鄉有不同程度的眷戀,那是長在人的基因里,是不能割舍的羈絆?!?/br> “有些人能在異國他鄉生活下來,因為他們已經學會了怎么去處理這種平衡;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敢回到故鄉,不是因為他鄉有多少好,而是害怕看見故鄉繾綣的目光,她不責怪你為什么在外漂泊這么久,就像一個母親從來都不會真正地責怪一個孩子為什么要離家遠行,即便那些思念讓人在夜里總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但你依舊害怕面對她的目光,天然因為自己許久沒有回家而產生愧疚。所以孩子啊,你要知道故鄉難回,鄉音難覓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為人們天然就害怕,回到故鄉后,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你發現記憶中的人都不在了,你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如果一切都要從頭來過,那人們就會迷茫思念的故鄉和他鄉還有什么區別,會開始后悔拋卻在異鄉認識的那些朋友,留下的記憶,以及感念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異鄉也曾經誠懇地歡迎過你?!?/br> …… 應老師推心置腹地跟佟聞漓說了許多,她最后一個在學校里的下午時光,是花在佟聞漓身上的。 但她最后只是說,什么樣的選擇都是好的選擇,她永遠支持和祝福她。 應老師說的那些佟聞漓并非是不明白的,她眼前有不錯的可選的機會。但如果她義無反顧地現在回到中國去,那代表著她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要重新再來。 她只說,她會好好想一想的。 只是回到中國,回到故鄉,是她這么多年來的堅持啊,是很久以來只掛念在腦海中的唯一的事情啊。 如果讓她就這樣自我割舍,她握著從她身上剜下來的這個血淋淋的結節時候,不確定她還不是那個佟聞漓了。 她要成那個背著el出現在巴黎街頭,毫不rou疼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會淋濕她昂貴的皮包和高跟鞋,只欣賞街邊咖啡洋房花店里的浪漫的人嗎? …… 但沒等她想明白,她就同時拿到了那家法資公司的入場券。 那個時候的他們在大三末尾的時候基本上都會確定自己的去向,大四了除了忙自己的畢業論文之外就是去意向公司實習了。 但佟聞漓是同一批學生中拿到機會最早的。 孔榕甚至張羅了一個歡慶會,慶祝阿漓早早拿到行業入場券,提早成為人生贏家,她在那兒跟還不是特別了解情況的同學們說到,那家外資公司除了一些基礎工人是從本地招的以外,其他職能人員都是從法國派過來的,這還是第一次破例招從本土的學校招聘呢。 “先在西貢一段時間,后面就要被派去法國啦!”孔榕掌握一手情報。 坐在那兒的同學都很羨慕地問到:“阿漓,那你以后會去法國生活嗎,我聽說那是個浪漫的國家,跟我們這兒都不一樣?!?/br> 她在燈火闌珊里想起三年前她也是這樣地躺在小木板床上,阮煙也是這樣說的:“那可是個浪漫的國家?!?/br> 她問她有多浪漫。 她說:“你想想,巴黎鐵塔、盧浮宮……你走在滿是藝術氣息的街頭,突然就下了一場大雨,在這場大雨里毫無顧忌地扔掉我們的傘,和任何一個你愛或者不愛的人擁吻?!?/br> 她說佟聞漓總有一天會離開西貢,周游世界。 …… 佟聞漓臉上掛著被祝福的時候應該有的笑容,她眼神落在手邊的啤酒瓶上,在那兒鼓著腮幫子聽著一連串的同學抱怨著找工作的難度。 眼前的遲鈍感卻越來越重,酒精讓她甚至開始有些抬不起眼皮來。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有個人向她走來,先入她的眼睛是黑色西裝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那串青白玉菩提串子還戴在他的手上。 她想罵他傻瓜,那是生生世世的不分離啊,他怎么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帶著。 神佛會懲罰做不到的人的。 他把她從酒桌上撈起來,她沒有力氣地趴在他的肩頭,耳邊模模糊糊地聽到周圍的同學的驚呼。 有清醒的同學在那兒起哄,說他是誰啊,怎么隨便抱阿漓呢。 她聽到他抱歉地說:她讓大家擔心了,他是她男朋友。 同學鬧得就更激動了,孔榕嚷嚷得最大聲,說她不講義氣,有男朋友也不說,還讓她做著讓她成為她小表嫂的青天大夢。 他還真的擰著眉頭在那兒一本正經地用越南語問:請問她的表哥,是哪位? 佟聞漓眼見孔榕脫口而出地又要給她帶來許多麻煩,于是趁著酒意,踮著腳去吻他。 他抱著她的手微微一僵,而后在人潮涌動的街頭,在燈火覆滅酒瓶東倒西歪的聚會上,在時代即將變化的世紀末尾里,也那樣深情地擁吻她。 佟聞漓在那一刻恍惚地想到,原來三年后,她已經有了一個能在巴黎鐵塔、盧浮宮……在滿是藝術氣息的街頭上,在大雨里深情擁吻的人了。 有人羨慕她往后別樣的人生。 可是她那顆不安的心啊。 那別人眼中可羨的未來,真的能填充滿她那顆漂泊的心嗎? 第64章 我想,我真的愛你。(二更) 阮煙卻說佟聞漓杞人憂天。 她還有一年的時光呢, 一年有整整三百六十五天,她難道每一天都要這樣猶豫不決地過嗎。 人生苦短,要及時享受當下。 至于未來的事, 走一步算一步,不是有句話叫做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那是許久不見的一個夜里,阮煙醉醺醺地對她說的話。 彼時佟聞漓正望著院子里那些先生讓小f重新給她買的熱帶植物出神, 她雙目放空,只看到月光下悄悄爬上她海芋葉子上的紅蜘蛛, 也帶著些許的酒氣問:“煙煙,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你會舍不得我嗎?” “不會?!比顭煿麛鄶嗟負u搖頭,她那晚喝得尤其多,整個人靠在小桌板上支著腦袋含糊不清地說,“你本來就是要走的, 阿漓——” “神明早就告訴過我, 你只是剎那的煙火?!?/br> 她最后說的話很輕,聲音很柔, 不像是她的風格,唯有那從來就透出來的哲學意味還能證明那就是她說的話。 佟聞漓還沒有醉,她靠在那兒問幾乎已經要趴在桌子上的人:“煙煙,那你呢,如果有一天我走了, 你會怎么樣?” “我?”桌子上的人動了動, 費力地把腦袋支起來:“還能怎么樣, 就那樣唄, 繼續打零工,繼續做音樂?!?/br> 說起音樂, 佟聞漓聽說阮煙期待的那個演出計劃落湯了,投資人說好好的音樂節不辦了,說是沒賺頭,也說她的音樂小眾又畸形。 一陣長久的沉默蔓延在兩個人之間,長久到佟聞漓都以為阮煙睡著了,誰知她又輕輕地說: “阿漓,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做音樂的天賦?!?/br> * 夜里混亂的思緒真的讓人發瘋。 佟聞漓后來叫了小f,讓唯一會開車的他帶著她們兩個去兜風。 小f一邊集中注意力開著車,一邊還得叮囑著兩個在后座醉得不成樣的搖著車窗的女人不要把頭伸出去。 佟聞漓讓風把自己的頭發吹起來,趴在窗戶邊上回頭對著阮煙大叫:“煙煙!煙煙!你看我像不像來福!” 阮煙的心思卻全在駕駛室,她掰著駕駛座椅,在后面癡癡地說,能不能讓她來開,她想體驗一下開四輪車的感覺。 finger一本正經:“阮煙小姐,開車一滴酒,親人兩行淚?!?/br> “我沒有親人?!比顭煋u搖頭。 “你有!”佟聞漓睜大眼睛過來辯駁,“你忘了你mama!” 阮煙耷拉眼皮:“我有嗎?” 她呆滯了一會,又把手搭在佟聞漓的腦袋:“哦,是有一個的,但我已經跟她斷絕母女關系了,嚴格上來說,我沒有了?!?/br> “那你還有我呀?!辟÷劺旌┖┑厝ケ?,“煙煙,我有來福陪我,可你沒有……別難過,我當你的小狗好不好?” finger在一旁勸到:“阿漓小姐,您往后別說這種話,先生聽到了要不高興的,” “他有什么不高興的。我有時候也當他小狗的……” 她這話說出來,就連醉的遲鈍的阮煙這會也嚇得去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佟聞漓含糊不清地還在那兒說什么。 阮煙捂著她嘴一直“噓”她…… 天爺,他們私底下到底在玩什么!把孩子都玩變顏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