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她姝色 第1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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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冬至在十?一月十?六,那日清晨,天空是一片清冷。 不過欽天監言說初雪快要?到了。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落下?。 沈希半闔著眼眸,撐著手肘看文書,蕭渡玄的傷還沒有好起來?,她那日寫信將?他給大罵了一頓,他也好言好語地給她回?信。 他還能提筆寫字,應該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想到蕭渡玄之前拿寫過的信來?騙她,沈希還是很生氣。 兩人的字跡很像,沈希的字是蕭渡玄一手教出來?的,所以她能清楚地認出,這信是不是他親筆所寫。 車駕平穩地向前進發。 沈希放下?文書,輕輕地闔上了眼眸,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到南郊了。 今日祭天過后,她就不會再出宮了,肚子里的小孩子越長越大了,等到年關的時候,她走路估計都會有些吃力。 不過這些天自己睡,沈希終于破了一樁舊案。 之前跟蕭渡玄一起睡的時候,她蘇醒時懷里抱的軟枕總會跑到角落。 沈希有些困惑,她的睡相也沒有很差,近來?她才知?道,每回?都是蕭渡玄將?她懷里的軟枕給抽走的。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說他了。 沈希在車駕下?小睡了片刻,到達南郊后就要?準備走儀禮的流程。 皇帝是天子,所以冬至祭天是一年到頭最隆重的祭祀。 甫一走下?車駕,侍從就緊忙扶住了沈希,父親沈慶臣也是緊緊地跟在她的身邊,他的眉心微皺,似是恨不得親自來?扶住沈希。 有孕后她難得出宮一回?,讓眾人也頗為緊張。 沈希倒是不覺得有什么了。 昨夜還很緊張,可真?正出來?后,心神卻漸漸放松下?來?了。 類似的事她自己雖然沒有做過,但跟在蕭渡玄身邊時,不知?道看過了多少回?。 沈希深吸了一口氣,身上的禮服已經熏過香,微冷的氣息還是涌入了肺腑里,讓她坐車坐得昏脹的腦海都沉靜起來?。 她抬起眼眸,在陣陣雅樂聲中向著圜丘走去。 祭禮繁雜,但一項項進行?下?去后,眾人也都紛紛松了一口氣。 可比起祭禮,更?令人憂心的是潛藏在暗處的潮水。 古往今來?的政變,大多都是發生在皇帝離宮的時候,尤其?是郊祭,很容易被人鉆到空子。 當孤身站到高臺之上的時候,沈希的掌心也不免泛起了冷汗。 此刻她站在萬人之上,可身畔亦是無一人護佑。 高處不勝寒。 凜冽的冷風掠過沈希的身軀,繁重的禮服亦被吹得獵獵作響,她仰頭看向天穹,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倘若這世上真?的有神明?。 沈希希望他們能護佑一下?蕭渡玄。 她的愿望很簡單,她還是希望他能身體康健、長命百歲,然后——和她一起。 日光照在沈希的身上,將?她的身形勾勒得熠熠生輝。 圜丘之上的年輕皇后,再無郁氣,滿身都是燦陽般的氣度。 從祭臺上下?來?的時候,儀禮就已經完成了大半。 沈希的臉色被風吹得蒼白,但雙眼卻更?加明?亮了,眸光流轉,顧盼生輝。 雅樂是悅耳的,連席卷而來?的冷風都不再寒涼。 沈希披著光走下?來?,那個瞬間沈慶臣很想接住她,片刻后才想到她已經是皇后了,不是當初那個還沒有他膝頭高的小女孩。 她早已能夠面對紛擾,無須再依附于誰。 事情就這樣進行?下?來?了,沈希的心臟怦怦直跳,但她還不敢就這樣完全放松下?來?。 身邊的近衛很多,將?她團團地護衛住,連懷著惡意的目光都被攔住。 但再度坐上車駕的時候,沈希還是感知?到了那道隱晦的視線。 她已經等待多時,這一刻她不覺得恐懼,反倒有一種血在燃燒的奇妙感觸。 沈希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將?父親沈慶臣和宰相李韶召了過來?,但變故直到黃昏時才最終發生。 天色昏黑,欲有雪落。 連層疊的重云都是黑壓壓的,昭示的是一場混亂的驚變。 沈希坐在車駕里,終于清晰地感覺到了那道充斥惡意的視線,禁林的深處,雅雀無聲,連霞光都是晦暗的。 當瞧見高踞馬上的陸恪時,她就知?道這場劇變終是到來?了。 他身畔是無數黑衣的死士,不知?被豢養了多少年,連沈希這些天緊密的多次排查都未能發覺。 真?是諷刺。 當初陸恪指控沈慶臣謀反的一條罪證就是豢養死士。 沒有想到真?正豢養死士的是他自己。 歷來?外戚都是最有野心的一群人,更?何況儲君還是個自幼就多病的人。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那個被所有人認為年壽難永的太子,最終登上帝位,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如今想來?,許多事突然變得分外清晰。 陸太后孤身在深宮里,許多事都要?依仗兄長,皇帝缺少子嗣,也會依仗外戚。 兩代皇后都很受寵,卻都子嗣艱難,陸太后好不容易老來?得子,蕭渡玄還自幼就帶著病。 十?七八以后,他的身子已經向好發展,卻又在二十?歲那年差些病危。 這些事真?的都是偶然嗎? 還有當初陸仙芝手里的那份藥,她一個閨閣中的女郎,縱然再囂張跋扈,恐怕也是很難得到那樣猛烈的藥。 那是要?徹底毀掉另一個女孩的勁頭。 沈希的呼吸很輕,腦海中的思緒卻又清晰到近乎瘋狂。 但陸恪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先帝是有所防備的,他不允陸太后親養太子,而且早早就開了東宮,還將?權柄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更?沒有想到,沈希的橫空出世。 她成為了蕭渡玄活下?去的錨點,她擋下?了陸仙芝的那杯藥,她填補了蕭渡玄離京后的權力真?空。 真?是可惜陸恪這些年的謀劃了。 陸恪的聲音很冷厲:“皇后篡權,意圖謀逆,吾等奉太后懿旨,誅殺無赦?!?/br> 他連詞都沒有編好。 沈希作為皇后,作為未來?儲君的母親,哪里須要?篡權?更?何況,如今這滔天的皇權,本來?就在她的掌中。 隔著些距離,但沈希還是看清了陸恪那雙陰鷙的眼。 時至今日,她也算是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討厭她了。 這跟她做了什么事都沒有關系,沈希礙到了陸恪的事,阻遏住他向著那最高權力的進發。 所以他會恨她,不惜用各種言辭來?指斥她、打壓她。 可事實上,陸恪不過就是因為無能而憤怒罷了,他那樣恨沈希,卻偏生什么也做不了。 沈希輕笑?一聲,諷刺地說道:“本宮的攝政之權,是陛下?親許,再說如今太后病重,哪里來?的懿旨?” 她的言辭越來?越冷。 “本宮看陸相偽造太后懿旨,”沈希的眸光也是一片冰寒,“才是想要?篡權謀逆吧?!?/br> 她直接就給陸恪定?了罪。 陸恪陰狠,為了讓旁人放下?心來?,連做禮官的二兒?子都沒有帶走。 此刻他直接成了眾矢之的。 陸二公子跟著沈希過來?祭天,全然沒有想到父親會突然謀逆,他的臉色煞白,顫聲說道:“父親,您這是想要?做什么啊……”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禁軍的刀刃就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陸二公子不是陸恪留下?來?的人質,而是他為了謀求大業被放棄的人。 陸恪闔了一下?眼,才抬眼時神情只余下?了冷酷。 “逆賊挾持吾兒?,”他厲聲說道,“等肅清功成后,父親定?為你報仇?!?/br> 接著還未等禁軍做什么,陸恪便令人一箭射殺了自己的兒?子。 混戰在那個瞬間便拉開了序幕。 * 李緣覺得自己是古往今來?做的最憋屈的宰相。 先前被陸恪壓著也就罷了,誰讓他是皇帝的舅舅呢? 如今沈慶臣和李韶更?是直接踩在了李緣的頭上,明?明?都是宰相,他還比他們年長許多,論起治國理?政也不輸他們。 可連祭天的事他現在都沒法參與了。 李緣有點后悔,誰知?道這沈皇后是個這么強勢的人呢? 以前多溫柔矜持的小姑娘,掌權以后都快跟蕭渡玄差不多了,手段也真?是夠狠的。 這樣明?里暗里地打壓他,跟訓犬似的。 可沈希還那么年輕,他又熬不過她,又不愿意離開中樞,還能有什么辦法? 李緣懊喪地坐在清徽殿里,以前跟著先帝的時候他也沒這么憋屈啊,重臣全都去祭天了,就他在這里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