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她姝色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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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東宮時一樣。 沈希鼻頭一酸,低聲說道:“沒睡好,一直都睡得不太好?!?/br> 蕭渡玄頓了片刻,慢聲說道:“既是一直睡不好,為什么不令御醫看看?” 他的語調永遠都是輕柔的,帶著長輩般的寬容,能讓人瞬間放下所有的戒備。 在靜謐的夜里,更顯溫和,令人心旌搖晃,令人生出沖動。 “因為我害怕您知曉……”沈希啞聲說道,“我害怕您想起我曾經做的卑劣事……” 這樣一句沖動直接的話說出來后,壓在她心里的那塊巨石忽然輕了許多。 蕭渡玄看向她,說道:“不必怕我的?!?/br> 他的話音太溫和了,一種天真的幻想被轟轟烈烈地勾了出來。 沈希倏然從軟榻上坐起,她仰起臉龐,緊緊地握住蕭渡玄的手。 “我再也不會那樣了,陛下?!彼龓е且粽f道,“往后我一定會好好地做世子妃,絕對不會再做那種事,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們已經訂親太久了,現今平王也不在京中?!鄙蛳<t著眼睛說道,“我真的、真的沒法退婚了,陛下?!?/br> 這樣的話太混亂了,絲毫不像她會說出來的。 但被那樣溫和的眼神望過來時,理智的弦總會在那么一個瞬間被趁虛而入的情緒斬斷。 沈希哀哀地抬起眼眸,看向那神情晦暗不明的男人。 “不可能?!彼p聲說道,“退不了,朕給你下旨?!?/br> 她心間的熱意頃刻間消退,僅余下深淵似的冰冷。 沈希牙關顫抖,已經愈合經久的指腹再度被她自己掐出了血痕。 第十二章 沈希按住指節,強忍住心中的不甘。 血順著指腹開始流淌,將指縫都浸濕了,尖銳的刺痛從指腹一直升到胸腔里,帶來沒有邊際的滯塞痛意。 絕對的強權就是如此。 僅僅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就可以毀掉她所有的努力,偏偏她還不可以流露出任何的不滿與反抗。 “臣女明白了,陛下?!鄙蛳5拖骂^,“臣女一定會與世子說清楚的?!?/br> 她竭力壓著情緒,并將指腹的傷處仔細地隱了起來。 “只是臣女想求您再多寬限些時日,”沈希抬眸看向蕭渡玄,“臣女之前便想與世子言說此事,但一直沒能尋到時機……” 她的眼底含著水意,既楚楚可憐,又動人心弦。 沈希還是很會這一套。 事情無法解決的時候就先拖著,等到了時間,再繼續往后延。 說話的時候也是,將道理的克制和情緒的暈染都把控到極致,顯得分外柔弱恭順,誘人憐憫。 蕭渡玄低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想要多久?十日,十五日,抑或是三十日夠不夠?” 他的話語輕柔,卻充斥諷刺。 因為現下距離他們的婚期,已不足兩月。 沈希下意識地斂了目光。 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還是無聲襲來,讓她瞬間連氣都有些喘不過來,心臟也開始快速地跳動起來,發出如擂鼓般的紊亂聲響。 “茲事體大,陛下……”沈希斟酌著言辭,硬著頭皮說道,“平王一直很重視我們的親事,若是貿然退婚,他那邊恐怕難以交代?!?/br> 她說的都是事實。 平王和平王妃極為珍視蕭言這個獨子,恨不得將他放在心尖上愛護。 蕭言二十年順風順水,唯有在情愛一事上頗多坎坷,眼下美夢終于成真,再有一個多月就要成婚,哪里能夠輕易接受退婚之事? “那就十日?!笔挾尚α艘宦?,“花朝節前,給我答復?!?/br> 他的語氣平和,近乎是有些過分的柔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不容置喙的言辭。 “陛下……”沈希的掌心都是冷汗。 在燕地時父親危急,她跟齊王曾面對面地談過一次,那人冷戾陰郁,城府深沉,年歲又長,可哪怕是被劍架在脖子上時,她也沒有這般地緊張過。 她的朱唇半張半闔,言語從肺腑滾到舌尖,終究還是落了回去。 從前蕭渡玄待她還是太溫柔了。 眼下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冰冷,強勢,威壓深重,舉止之間都會帶來濃郁到恐怖的壓迫感,這遠比她夢魘里的那個男人可怖百倍。 但蕭渡玄的唇邊偏偏仍噙著笑意。 他輕聲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對嗎?” 沈希心跳如雷,腦中卻盡是空白,她愣愣地看著蕭渡玄,一時之間突然不知要說什么。 掌心的冷汗和血混雜在一處,黏膩又冰涼。 當蕭渡玄的指尖輕扣住她的手腕,點在那淌血的傷處時,她才驟地清醒過來。 駭然的情緒從指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沈希近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 但軟榻之內,退無可退。 * 離開明光殿許久后,沈希的思緒依然是亂的。 內侍將她送到了女眷休息的臨水暖閣,蕭言聞訊后當即就過來接住了她,他滿臉都是焦急與擔憂:“皇叔沒有說什么吧,表妹?” 沈希的頭仍有些痛,她靠坐在軟榻上,輕聲說道:“沒什么事,表哥?!?/br> 服過藥后,熱意消退許多,但身上仍舊酸軟,提不起勁。 沈希懶得多言,甚至懶得去想更周全的借口。 她揉了揉額側的xue位,細聲慢語:“過幾日是樂平公主的生辰,陛下叮囑了我些事?!?/br> “哦!”蕭言恍然大悟,“我還當是怎么了,原來是因為這個?!?/br> 沈希少時曾做過樂平公主的伴讀,兩個人常常一同出入,宮宴時更是幾乎每次都將沈希帶在身邊。 她們關系親善,這是誰都知道的事。 當年太子也是因此才會對沈希頗有照拂。 “我還以為皇叔會怪罪你呢,”蕭言深深地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又露出了疏朗的笑容,“說來,姑母如今也二十歲了,時間過得真是快?!?/br> 樂平公主雖然年歲不大,但是輩分很高。 沈希沒由來地想笑。 蕭言當即就紅了臉,他別過臉去:“別笑了,表妹,往后你也要隨我一道喚的?!?/br> 他有些羞赧,卻不想沈希的容色突然微變。 “我不笑了?!彼棺⌒β?,身子微微向后倚靠,然后抬起袖中掩住的手,用手背遮擋住了眼睛。 但蕭言一看見她受傷的手指,瞬間就亂了神色:“表妹!你的手怎么又受傷了?” 他緊張得不行,終于越過了規矩的界限,急忙握住她的手。 沈??词捬赃@樣子就覺得好笑,方才還有些沉重的心緒也跟著放松,她彎了眉眼,解釋道:“沒什么,方才不小心劃傷了,醫官已經給我包扎好了?!?/br> “皇叔的身體近來不好嗎?”蕭言有些怔忪,指節也在輕輕顫抖,“怎么會隨身跟著醫官?” 蕭渡玄年少時多病是遮不住的事,及冠之前他連宮宴都鮮少出席,也就是近些年來才漸漸好轉。 但宮內宮外都仍是很緊張他的身體。 沈希垂眸,輕聲說道:“不是,陛下近來很康健,只不過剛巧遇見路過的醫官罷了?!?/br> 她只能這樣說。 因為她不能告訴蕭言,這是他孺慕的叔叔親手按著她的腕子,不顧她的掙動與眼淚包扎好的。 蕭言笑了一下,他輕舒了一口氣:“原是如此?!?/br> 他仔細地觀察了觀察沈希的傷處,憐惜地安慰著她:“宮里的醫官用藥都很高明,是決計不會留疤痕的,表妹無須憂心過多?!?/br> 她眸光轉動,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藥,就是很疼呢?!?/br> 兩人閑言片刻,當漏鐘作響時,蕭言忽然說道:“對了表妹,祖母方才遣人叫我們過去一起看宴席最后的煙火,如今時辰也快到了?!?/br> 張太妃說得正經,其實就是故意為他們尋了個相約相見的機遇罷了。 沈希認識蕭言很久,卻并不熟悉,只知道他家中待他是極好的,與他訂親以后她方才知道,原來家中長輩的關切可以到達這個地步。 她有些愣怔,蕭言卻已經輕輕地牽住了她的手:“走吧,表妹!” 他的耳根是紅的,連脖頸都有些紅,眼睛里卻像是藏滿了星子一樣,在不斷地閃爍發光。 蕭言眼里的光芒太亮了,將沈希心底的晦暗都照徹了。 那些遲疑的,恐懼的,憂慮的,忽然間就被吹散了,進而涌起是溫暖的熱意。 沈希心中明徹,她緊緊地握住蕭言的手,終于是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這個婚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的,就算是蕭渡玄也不能阻攔她。 兩年前她沒能等到的春天,兩年后她絕對不要再錯過。 而且這是本就屬于她也必然屬于她的幸福。 * 火樹銀花,流光勝雪。 沈希坐在檀木椅中,眸中映出的全是光亮,瞧著既端莊矜持,又帶著干凈的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