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她姝色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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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聲說道:“早先就好了,只是近來夜里睡得不好,常有夢魘而已,表哥不必憂心?!?/br> 蕭言望她微顯蒼白的臉,少女眉目含幾分疲倦,知她心性,蕭言垂眸道:“表妹對我,時常是報喜不報憂,我又怎會不多掛心你呢?” 他們訂婚已經有些時候了。 先前蕭言去了云州,期間二人一直保持著書信往來。 沈希不欲多言此事,說道:“可表哥看我模樣,好生生的,哪里會出什么需要表哥掛心的事情?” 見他仍面露憂慮,沈希挑了挑眉頭,笑著說道:“還是說,表哥今日過來就是為了教訓我的?” “當然不是了……我、我多日未見你,心里總忍不住掛念,”他像是被她逗弄得幾分羞惱,“且表妹父親那邊,我時常想起來,也不知該如何關心你才好?!?/br> 兩年前齊王作亂,沈希的父親受夠了先帝的猜忌與懷疑,義無反顧地做了叛臣。 齊王信重他,以相位托付。 在那兩年中便是鄉野小兒也知悉,她父親在燕地的權勢與聲名有多高。 他雖是在后來歸附投誠,還以身犯險,為朝廷傳遞了許多重要情報,但曾經的叛離之舉卻無法掩蓋。 提起父親,沈希本就疲累的面龐更添幾分愁緒。 她的愁緒染在眉間,蕭言指尖微抬,剛想輕撫她眉心愁楚,覺察少女抬眼望來,四目相對,他心下幾分慌亂地放下了手。 “表妹,”蕭言看著她,指尖輕蜷,微抿唇道,“我一定不會讓姨夫出事的,你信我?!?/br> 兩人正說著,幾位姑母悄然走近,紛紛投來了打趣的目光。 “瞧瞧這兩位妙人,”一位姑母調侃道,“如此形影不離,要我們這些人老珠黃好生艷羨?!?/br> 另一位姑母應和道:“真是,哎呀?!?/br> 她們在旁側聽了個全程,不禁笑道:“說起來,下午二姑娘要跟我們一塊兒去青云寺上香,這青云寺可有幾分意思,世子要不一同跟去吧?” 青云寺是前朝所建,有傳說有情人一起去上香,如果是命定之人便可以得神仙保佑,終成眷屬。 但若并非有緣人,便會分道揚鑣,解一段緣分。 沈希身為女眷,自然知曉這青云寺的傳聞,當下便有些不喜。 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她從來不信什么有緣或是命定,在婚姻中她所在乎的唯有對方的利用價值。 可蕭言聞言,卻眼睛一亮。 “真的嗎伯母?”蕭言望向她,“表妹,那、那我要隨你們一起去?!?/br> 他溫潤的眼眸明亮,沈希微愣了一瞬,到底沒有說什么。 罷了,去就去吧。 * 青云寺位于城西,與越國公府有些距離。 沈希撐著下頜,漫不經心地聽著族姐沈瑤的興奮之語:“多時未見,二meimei生得更美了,能娶到你這樣好的妻子,蕭世子真是幸運?!?/br> 兩人雖已是未婚夫妻,但到底還不是真正的夫妻。 哪怕是同路而行,也并不能同乘。 沈希與族姐們坐在馬車里,蕭言乘馬跟在外間,聞言輕聲說道:“阿姊說得是,能娶表妹為妻,是我之幸?!?/br> 他總愿意這樣,將愛意坦誠,令所有人都知道他多愛她。 沈希曾經是毫不在意的,但如今沈家失勢,蕭言待她越好,她能獲得的益處也就越大。 沈瑤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外間,愕然地張大了嘴:“蕭、蕭世子,你怎么在外邊?” 不僅是她,其他幾位族姐也甚是震驚。 眼見沈瑤紅了臉,漸漸地消停下來,沈希沒忍住在暗處揚了揚唇。 “好了,表哥?!鄙蛳]p聲說道,“前面的路顛簸,你小心些?!?/br> 蕭言笑說道:“好好,都聽表妹的?!?/br> 這段小插曲過去不久便到了青云寺,寺廟建半山腰,云煙繚繞,因之馬車也只能停在山下。 沈希一下車便被蕭言接了過去,兩人一道上山入寺。 午后時天色還尚好,這會兒有些陰沉,灰蒙蒙的,沒由來地帶著些冷郁。 到底是開春不久,山間的風仍頗為料峭,好在寺廟里還算溫暖。 沈希執起燃燒的香支,跪在蒲團上,輕輕地往下叩首。 她不信神佛,但身在寺廟還是有些敬畏的。 然而檀香的氣息還是勾起了些迷亂旖旎的回憶。 死寂的宮室,冰冷的桌案,繚繞的香爐。 僅僅是微弱的顫抖,便會暈出大片的深紅淺紅。 那灼燒的痛意經年未消,仿佛仍然停留在手腕、鎖骨和頸側。 一旁是正在為她認真祈福的未婚夫婿,而腦中上涌著的卻是難以為人所知的景象。 沈希攥緊手指,將掌心掐出紅痕,方才從晦澀的記憶中掙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走出香室許久后她仍覺得那檀香縈繞在周身,蔓入肺腑,如影隨形。 小沙彌邊送他們去寺廟的大殿,邊笑著說道:“施主,今日廟里來了貴客,弘真法師親自講經?!?/br> 貴客? 如今沈家是衰了,可昔日的聲名仍在,蕭言更是大名鼎鼎的平王世子,能讓青云寺的僧人在她和蕭言面前言貴的人,決計不尋常。 別是陸家和顧家的人就行。 沈希按捺住心頭的那點慌亂,輕聲說道:“多謝你了?!?/br> 蕭言似是也頗為好奇:“不會是祖母她們吧?” “怎會呢?”沈希勉強地笑了一下,“過幾日就是太妃的壽宴,她老人家怎么會在這時候出宮?” 蕭言眉眼輕揚,笑說道:“到時你可一定要過來?!?/br> 沈希撫了撫手腕,輕聲說道:“那是自然?!?/br> 即便心里有了準備,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她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大殿里人群簇擁,似是眾星拱月般地環繞著一個人。 也不知道誰多嘴問了一句“那是不是沈姑娘和蕭世子”,人群忽然如流水般散了開來。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聲音忽然都止住了。 沈希的耳邊一陣陣地轟鳴。 廳堂里檀香彌漫,燭火燃燒著溫暖的色澤,但在那個瞬間卻猛地晦暗陰沉下來,唯有人群中央的那個人仍然是明麗的。 俊美高挑,翩然若仙。 即便是身著常服依然如鶴般高雅,僅僅是站在那里,就將這天光都奪了過去。 他沉靜地看向她,神色隨意自然,看起來像是淡漠到了極致。 新帝蕭渡玄。 沈希的指骨控制不住地顫抖,和他對上視線的瞬間她如墜冰窟,渾身的血都在那一刻冷了下來。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混亂的記憶像是荒蕪的草地,被乍然落進來的火星點燃,僅僅是一個剎那就開始灼灼地焚燒。 自蕭渡玄即位后,沈希便明白他們總有一日是要再見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般快,這般猝不及防。 沈希手腳冰寒地走進廳堂,帶著滿身的冷汗,跟在蕭言身邊向他行禮下拜:“臣女沈希,見過陛下?!?/br> 她的儀態依舊是端方的,完美的,連神情都仍如往日一般。 無人知悉此刻她的心底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蕭渡玄沒什么情緒,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只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免禮”。 但這也足夠。 在御前侍候的無一不是人精,紛紛快步上前將沈希扶了起來。 她不想去辨認,可這些人都太過眼熟,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竟全都是東宮舊臣。 他們的笑容太和藹了,溫柔得近乎怪誕。 沈希在袖中死死地攥緊掌心,方才沒有出現疏漏。 族姐們都是第一次面見即位后的新帝,看向她的目光既局促不安,又充滿艷羨,眾人站在弘真法師的身邊,也不知到了多久。 蕭言亦有些驚訝,他溫聲問候道:“皇叔,您今日怎么過來了?早知您親至,我們應早些來拜會的?!?/br> 平王是新帝的次兄,依照禮數,蕭言的確應稱蕭渡玄為皇叔的。 盡管早就知道此事,但眼下蕭言這樣明朗地喚出來,沈希仍舊禁不住地生出戰栗之感。 就仿佛有什么陰溝里的秘密,突然被裸露到了日光之下。 “無妨?!笔挾尚p聲說道,“本就是剛巧過來,倒是朕擾了你們游賞才是?!?/br> 他從容平靜,無聲息地看了沈希一眼。 僅是那淡漠的一道視線,便令她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后背又泛起寒意。 她的心跳如若擂鼓,胸腔里像是有物什在四處地亂撞。 但蕭言并未留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他笑著說道:“您難得出宮,今日能見到皇叔,該是我們的榮幸才對?!?/br> 他的話語很是親切,帶著些對長輩的孺慕。 與蕭渡玄真正相識的人是平王,蕭言作為小輩,雖然尊崇愛戴新帝,實際打過的交道卻并不多。 沈希能夠理解蕭言的熱情,但當他引著她上前時,她卻禁不住地感到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