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殿下奪東宮 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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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蕭索,天地肅殺,往昔宮人絡繹的瑤華宮,此刻空蕩蕩的,只隱約傳來輕弱的喘息聲,透出無盡的蒼涼。 宣貴妃長身跪坐于案前,金薄長指套的尖處在案上那安靜擺放著的香爐中來回撥弄,絲絲縷縷的煙氣自香爐孔隙緩緩上浮,將淡淡的玉蘭花香氣息送到了身后人的鼻下。 趙臨鳶長身立在宣貴妃身后,安靜看著她,看著她織金繡鳳的華服在地上鋪展而開,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腳下,看著她衣袂上百鳥朝鳳的繡紋,在幽暗的宮殿里隱隱透出灼灼的光華。 趙臨鳶說:“貴妃娘娘,我來看看你?!?/br> 宣貴妃卻笑了,“看我做什么?上一次你我相見,你不還是對我冷言相向嗎,我如今這樣的處境,你該很滿意才是?!?/br> 說到上一次的相見,趙臨鳶倒當真有些懷念當初那個恃寵而驕的宣貴妃了。 可那樣的宣貴妃,如今卻將自己長久地鎖在透著死亡氣息的宮殿中,再回不到當初的樣子了。 趙臨鳶有些悵然,問她道:“娘娘,你當真求死嗎?” 宣貴妃還是笑,“不求死,又能如何呢?我這一生,終究也只能這樣了?!?/br> 宣貴妃就這樣安靜地跪著,不曾回頭看向身后人,卻認真對身后那人說著很認真的話,說起她的一生。 “你可知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住在鄉間漏雨的屋檐下,吃著從地上撿來被雨水泡濕的饅頭,過著衣不蔽體、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生活……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啊,何時我才會有個安穩的家,才能有享不盡的富貴與榮華…… “直到那一天,陛下微服云游路過我的家,我看著他的容顏,賞著他的氣度,才知道這天下最尊貴的人便是他,我便跟他回了家。 “但一個出身鄉野的婦人,注定是要在這權貴世家橫行的皇宮中受盡冷眼的,但我不在乎,因為我相信終有一日,我會是皇后,會是太后,我姚泠宣會是這座皇城中,最尊貴的女人……” 趙臨鳶在她身后靜立良久,聽著她渺似塵煙的聲音,有莫名的哀意涌上心頭,“你既然如此奢望后位,如今什么都還沒得到,為什么非要求死呢?” 宣貴妃這才回首,仔細瞧了瞧趙臨鳶,她怎么也沒想到,這或許便是她臨去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 宣貴妃面容平靜,長久地望著她,才發現這是一個容貌驚人的公主,蛾眉婉轉,鳳眸焉唇,垂眸斂目間自有一種張揚而明艷的王族之美,遠非自己這些年久居皇宮深受圣寵而刻意養出的雍容嫵媚所能及。 上一次與她吵架,只覺得她面目可憎,竟未發現她還有這一般的美。 原來褪去恃寵而驕的性子,當真可以看清很多的事,也看清自己再無回路的一生。 宣貴妃肆意欣賞著趙臨鳶的美,不禁笑出了聲,“公主又如何,王妃又如何,你終究和我一樣,終究只是個可憐的女人,因為我們都逃不出皇宮,都逃不出心魔,機關算計、窮極一生,也不過是在追逐一個永不可得的黃粱夢……” 趙臨鳶卻不認同,“娘娘,當初你與陛下在一起,是因為你覬覦后位,殊不知伴君如伴虎,你又何來的舒心與自由?不過是畫地為牢罷了。這些年,你費盡心思地為褚離歌爭儲,是因你做不成皇后便要做太后,你將你的想法加諸于他,你將你的欲望加諸于他,你漸漸將他同化成了與你一樣的人:爭名逐利,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卻不知,儲君之位又豈是黃袍加身這么簡單?儲君之位承載的是天下,也是百姓,豈只是你一人之榮辱,豈只是你所求之榮華?一切都不過是你的執念罷了?!?/br> “是嗎?”宣貴妃望進她的眼:“趙臨鳶,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好了,難道你就不曾替褚瑟爭儲,不曾想當太子妃,不曾覬覦后位?你和我一樣,也在尋求安穩,也在尋求庇護,也在追尋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你和我分明是一樣的人,如今你卻告訴我,我錯了?” “是,我曾?!壁w臨鳶垂下眼,片刻后,再抬眸時竟多了一分弩定,“可我替褚瑟爭儲,是因為我相信,也盼愿他會是一個明君,我不過是想站在明君身后,予天下福澤?!?/br> “予天下福澤……真是可笑?!毙F妃落落笑開,“我聽說你小的時候也曾流落民間,也曾被叛軍追殺,也曾生死一線……你身為公主尚且要過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更何況尋常百姓呢?天子亦有不可為之事,亦有無可奈何之事,將自己的命運前程交到天子的手中,這就是你說的予天下福澤嗎?別傻了,人都是自私的,只有拋開所有往上爬,只有將一切牢牢握在自己的中,才可予自己福澤?!?/br> 趙臨鳶想了想,緩緩說道:“不,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小的時候我流落民間、被叛軍追殺、生死一線,是因國危則我危,而非國不護我。我知道昭云國的每一位王族都在拼盡全力去御敵,我知道我趙家的每一個兒女都在拼盡全力去護國,而我趙臨鳶同樣是昭云國的臣民,同樣是趙家的子女。國破,我何以怪國;家亡,我何以怪家?我只盼著,那坐于高位上的王能念著百姓一些,而非只是權勢的追逐者。我盼著他能護天下,而非護我趙臨鳶一人。過去,我知道我父王便是那樣的人,以后,我相信我的夫君也會是那樣的人?!?/br> 宣貴妃看著她,竟出神了好一會兒,似在她與自己不同美貌的容顏上,看到了她和自己不一樣的結局。 但她不后悔,她不能后悔。 她走了一生,若后悔了,她這輩子便什么都沒有,什么也不是了…… 她只好哀哀一嘆,“趙臨鳶,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落于云端,而我來自云泥,顛沛流亡的日子于你而言只是一段過去,可于我而言卻是我的半生……我沒有辦法和你一樣,念天下、念百姓、念皇族、念夫君……我唯有念我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機會;如今這點機會亦被我親手抹去,我便唯有念我兒,才可讓我這荒唐的一生,不至于為人恥笑……” 趙臨鳶靜靜聽著她說,卻聽見她忽一笑:“但你念了所有,似光風霽月不染塵埃,卻不知你可還顧念心存污穢之人?” 宣貴妃瞧見,趙臨鳶的眉目一怔,緩緩別過了臉,便看穿了她的心,遂落落笑開道:“你自然也是念的,否則,你當初不會想救褚蕭,也不會為了杜卿恒,幾乎豁出自己的一條命……t?所以,你該理解我才是,你該知道,人總是自私的,就連你也是一樣的?!?/br> 趙臨鳶并不辯駁,只輕緩道:“娘娘,我非圣人,亦不否認曾落于我身上的污穢。我愛過一些人,也負過一些人;被一些人愛過,也被一些人叛過……有的人讓我純澈,有的人讓我污穢,我從未想過要抹掉任何人在我生命中的印跡。你拼了命想要擺脫過往的污穢,可那樣貧瘠的人生本不該成為您的恥辱啊,至少在這一刻,我看著踩著一路從泥沼走過的你,心中倒認為你是純澈的。我想,這世上也還會有別的人,會如此想你?!?/br> 宣貴妃一怔。 她活了幾十年,從來只認為女人該依附男人而生存,過去她依附的是他的丈夫,如今她想要依附的是他的兒子,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身上有值得自己去依憑的東西,她不敢想,她一個女人,如何能在這樣的世道里安身立命?分明也只有男人可予她榮華,可為她褪去過往的污穢。 她更沒有想過,竟會有一個女子在她去意已決的時候對她說,她此生不曾污穢,她依舊是純澈的。 她輕聲一嘆,看向趙臨鳶,笑了。 這一次,是釋懷的笑,更是感激的笑。 她笑說:“我聽說你小時候很愛讀書?” “什么?”趙臨鳶錯愕于她此時的問題。 宣貴妃走近她,一邊說道:“我沒有讀過書,所識詩文也不多,但卻聽過一句‘旋開旋落旋成空,白發多情人更惜……’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趙臨鳶接過她的話:“黃昏把酒祝東風,且從容?!?/br> “是了?!毙F妃竟笑出了淚意,重復著:“旋開旋落旋成空,白發多情人更惜;黃昏把酒祝東風,且從容……” 她一邊呢喃著,一邊走到了趙臨鳶的身旁,對她說道:“你可知在這座皇城里,許多人都說我姚泠宣驕橫刻薄,我同很多人有過爭執,但這么多的爭執里,最令我難忘懷的便是當初與你吵過的那一架。沒想到今日,我竟也能與你和和氣氣地說完這些話,便也算無憾了。你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后一人,我以此詩文贈你,愿你看遍我朝河山,污穢之下盡余純澈,余生安穩順遂?!?/br> 說完,宣貴妃釋然一笑,“但這些,都與我沒有關系了……” 她的人生已走到了盡頭。 她爭了半輩子,到頭來不過是與尋常百姓一般,只盼著親人安好罷了。 在趙臨鳶的注視下,宣貴妃的瑩白玉指輕輕撫在她自己的面上,無力地拭去不斷滑落的水澤,待得雙眸清透如玉珠,她才緩緩看向殿宇外,高呼了一聲:“蕭王殿下!” 立在屬于宣貴妃的瑤華宮外,褚瑟眉目微動,聽見一旁的肖佐慌慌張張:“殿殿殿……殿下,王妃與那瘋女人一塊待在里邊,會會會……會不會?” “不會?!瘪疑加畹唬骸八勤w臨鳶,她向來會自保?!?/br> 隔著殿門,宣貴妃高聲與褚瑟道:“當年你母妃遭人構陷是皇后所為,這些年來你受盡凌辱是拜褚蕭所賜,從始至終,你母妃的死與我無關,離歌亦未曾虧欠于你分毫。德妃一事,雖是我授意扶歡所為,最終雖奪了德妃與六皇子的性命,可畢竟當初也是扶歡,帶給了德妃尚在人世時從未有過的希望……同樣的,這些年來伴在你母妃身邊的蒹葭亦是受了我的指使親近于她,是利用也好,是傷害也罷,但這些年,終究也是蒹葭給了你母妃在那涼透了的瓊華苑里僅有的溫存……我知你是個恩怨分明之人,望你念在以上這等恩情上,能放過離歌一命……” 褚瑟沒有說話,算不上答應,也算不上不答應。 可瑤華宮里說話的那人再不給他可拒絕的機會,只一眨眼的功夫,竟殿宇大亮,火光沖天…… 褚瑟有剎那的晃神,恍惚想起了西椋宮大火那日,便是他走向今日的第一步。 如今他走到了這一步,褚蕭與褚離歌便再無路可走了。 肖佐驚呼:“殿下!救王妃??!” 褚瑟卻立在原地,好一會兒,在他預料中,那個衣襟上染了些灰燼的女子遙遙走向他,他匆忙上前幾步,將那女子抱入懷中,二人共同望向了那明亮的火光…… 他們知道,皇城之中,再沒有了那個倚著殘破柵欄望向遙遠天際的少女,也再沒有了那個披了半生榮華的宣貴妃。 第80章 80.驚云變:一命換一命,也不錯。 昭明二十四年春末,昭明帝病重,封三皇子褚瑟為太子,加太子冠冕,授太子印鑒,入主東宮,趙臨鳶賜封為太子正妃,同時,令肖佐為詹事府詹事,總管太子府務。 這一日,趙臨鳶站在九階之上,燦若春華,皎似秋月,她與褚瑟并肩望向錦繡河山,受百官朝拜,二人眼波流轉,柔情繾綣。 儀典結束,肖佐躬著身悄悄湊到了褚瑟的身邊,低聲:“太子殿下,東宮有客至?!?/br> 褚瑟的步子停了停,若有所思。 數日之前,他曾收到杜卿恒的來信,信中是褚離歌與扶歡二人的行蹤和近日舉動,他當時苦惱,倒不是苦惱于褚離歌的小動作,而是苦惱于杜卿恒竟還在相朝,而未折返昭云國。 褚瑟怕趙臨鳶為此擔心,便沒將此事告訴她,之后他與杜卿恒二人私下又互通了幾次書信,依舊與褚離歌有關。 今日是他的冊封大典,杜卿恒偏在這時潛入了東宮,若他猜得沒錯,該是褚離歌有所行動了。 他意識到事態嚴重,便再不瞞著趙臨鳶,將近日之事悉數相告。 趙臨鳶對此并未顯得意外,似乎她從一開始也并不相信杜卿恒會了無牽掛地回昭云國去,畢竟,他最牽掛的兩個人都在這里。 兩個人小小商量了一會,心中有了應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變動的方式,便又一起裝成無事人一般,攜手回了東宮。 剛入殿門,趙臨鳶便敏銳察覺到了飛檐走壁的聲響,褚瑟意會,屏退左右后自己也離去,將靜謐的庭院留給了趙臨鳶與藏在暗處的那個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忽起,是杜卿恒輕喚了一聲:“鳶鳶?!?/br> 趙臨鳶的腳步驟然停在原地,倏地回眸,恰與杜卿恒藏著笑意的目光對上。 她也笑了。 杜卿恒走上來,恭敬地朝她抱了抱拳:“我該喚公主一聲,太子妃?!?/br> 趙臨鳶搖了搖頭,“我還是喜歡你喚我鳶鳶?!?/br> 兩個人簡單寒暄了一會,便再無多余的閑談,杜卿恒言簡意賅道,“此前三殿下告知,陛下患病,恐命不久矣,今夜褚離歌意圖行刺,東宮怕是不安全,我是來保護你的?!?/br> “逼宮?”趙臨鳶笑了笑,“褚離歌,他當真敢?” 杜卿恒嘆口氣,“已經到了如今地步,他還有什么不敢?宣貴妃已亡,與其余生在狼狽中等死,不如賭上身家性命,再搏一次?!?/br> “搏?”趙臨鳶淡淡聽著,無動于衷,“他拿什么來搏,自己的一條命嗎?這是一場必輸的局,他根本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br> 杜卿恒沒說話。 趙臨鳶看著她,神情復雜道:“卿恒哥哥,你當真是來保護我的?” “我……”杜卿恒果然猶豫了。 趙臨鳶還是笑,“你啊,從來便是一個藏不住事的人,我想,你是來保護扶歡的吧?” 杜卿恒低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 月光下,再思了片刻,他忽然抬眼,語氣懇切,“鳶鳶,這些年,扶歡過得并不容易……打從她跟了褚離歌的那日起,她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如今她再無回頭路了,今夜如果是褚離歌的死局,我希望你能救扶歡一次?!?/br> “好啊,我答應你?!壁w臨鳶的答言沒有片刻的猶豫,她緩緩走到杜卿恒身前,與他四目相對,“但你記著,我這么做,不是為了扶歡,不是為了褚離歌,甚至不是為了褚瑟?!?/br> 她堅定地看著他,清冽目光如幼時那般純澈,“我只為你杜卿恒一人?!?/br> 杜卿恒眼波流轉:“鳶鳶……” 風起葉落,看著趙臨鳶的身形籠在月色中,衣袂飄揚在風中,杜卿恒的心頭忽有些酸澀。 隔著月色,趙臨鳶對他說:“所以你也必須答應我,此事過后,不論前路如何,你都必須愛護你自己,不許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別人的手上。你可以如當初效忠褚蕭一般再尋明主,但不許為了所謂的忠義賠上性命;你也可以如愛慕扶歡一般再愛上任何人,但不許為了所謂的情愛犧牲性命。杜卿恒,你給我記著,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如今你的性命,是我趙臨鳶一個人的?!?/br> 杜卿恒怔在原地,長長久久地望著她。 趙臨鳶接著道:“我說的這些話,你若答應,我便向你保證,今夜宮變,我不僅能留褚離歌的性命,讓扶歡此生無愧無悔,亦能保全扶歡的性命,讓你帶著她遠走高t?飛?!?/br> 杜卿恒悵然一笑,目中帶淚,“好,我答應你?!?/br> 這一晚,在涼涼的夜風中,趙臨鳶與杜卿恒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關于他們一起走來的過去,關于他們一起經歷的當下,關于他們尚不知前程的未來…… 在他們細水長流一般的漫漫訴說中,東宮之中殺戮不休,血流成河。 杜卿恒看不清局勢,也猜不到結局,他看著趙臨鳶籠在月色中的身影,清清淺淺,恬靜溫柔。 二十年過去,她再也不是需要他時刻護在身后的meimei了,她已成長為了昭云國的長公主,和相朝的太子妃。 他忽然發現,這些年來,他為了助褚蕭奪勢,為了護扶歡周全,已經在歲月的長河中錯過了很多與她有關的時光。 他早些年捧在手心、護在心間的鳶鳶,已經成了能夠獨擋一面的相朝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