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招娣這才開口：“二位很有自信？”

    柳扶風朝她露出一個自以為誠意十足的笑臉：“我們本來也是要對付九龍閣的，此行目的是要一舉殲滅九龍閣的尖端戰力，與貴派合作不過順水推舟，掌門請放心?！?/br>
    “好。天兵之事，我就不過問了。那是你們自家的技術，我們今后也不需要它們來戰斗?！眲⒄墟犯砂桶偷卦陔p方之間劃出界線來，“九龍閣很少違制出行，乘飛舟來此還需要一節。需要準備什么就聯系我，盡量給你找齊?！?/br>
    “那就麻煩劉掌門了。這些天我們也在此修整，護城大陣……哦，需要的話我這里還有一批丹符器陣方面的免費教材?！绷鲲L從左手的戒指里翻出一座小山，又道，“這三州的男丁也別殺完了，復生的祭品還缺點，到時候萬一質量跟不上拿數量堆也是個方案，有備無患?！?/br>
    劉招娣像凍硬的石頭一樣的眼神稍稍融化了一點，顯出些茫然：“其實我已經習慣了。做鬼比做人更像活著。我現在是泣嬰塔掌門，三州統領，并不是孤魂野鬼，和活人又有區別呢？”

    “下一個春天吧，具體日子還要再算算。能救出師姐來做這事是最好，您要是不介意，我們找嚴師叔算個黃道吉日出來?！绷鲲L像是沒聽出她的動搖，笑道，“冬季陽氣不足，夏季又太過，秋季的則有些陳腐了。劉掌門和諸位姐妹既是要重獲新生，春天是再好不過了。屆時，九龍閣想必也已經被我們拿下，柳生給你們準備好了道場，下面還埋了百十來壇女兒紅，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健健康康地踏入滿月境?！?/br>
    林花謝忙道：“我也要。我出了力的，沒要劉掌門的好處，這個分我一壇?！?/br>
    柳扶風面色不善：“這個女兒紅的紅寓意的是人家的經血，圖個好彩頭，有你什么事？”

    林花謝悻悻然癱回了椅子里。

    招城的樂聲和笑聲又吹進了酒樓，三人往外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雪和黑幢幢的影。街上凍實了的血被更厚的雪覆蓋，鬼抬著轎子唱著勝利的歡歌招搖過市不會留下一個腳印。模糊陰暗的天上只有雪和云，沒有星或月。

    劉招娣慢慢地朝著窗外伸出手：

    “我們的月亮會成為這座城的星星，把它的夜晚填滿?！?/br>
    柳扶風撐著臉，微笑著看著她，又好像閉著眼睛沒有看任何人：

    “那你一定不要后悔，不要對旁人發善心。不管你多少次化為厲鬼，我都會讓你死而復生，直到你實現夙愿、安于長眠?！?/br>
    劉招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又抬起頭來，瞇著眼笑道：“但也不要太相信我。畢竟，上一次我要保護的是臨安，再上一次是璋公主。我不太擅長這個?！?/br>
    穿著一身血衣、像具小小的搖晃著的尸體一樣的女童露出了一個溫和又有些憐憫的笑容，那笑容一閃即逝，她僵硬地點頭道謝，又穿墻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林花謝無所事事，剛剛吃飽喝足，再不能故技重施遮掩尷尬，乜了小師弟一眼，道：“劉掌門走遠啦，你看什么呢？”

    “我眼睛都沒睜開好不好?！绷鲲L睜開眼睛故作不忿地道。

    “那誰分得清呀?！?/br>
    “看來大師兄是老眼昏花了，下一步該不會就要顏老色衰了吧？”

    “你怎么能這樣咒我！”

    兩人扭打在一起，柳扶風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不是人，也不是神，甚至算不上天地之靈。五行使者才是最初的天地之靈，我們是【昆】煉就的、最初的天兵！”

    窗外的風雪像是聽見了這個聲音，模糊了一瞬，像是一種震顫。

    兩人并肩而立，柳扶風凝視著暴雪——水的另一種形式：

    “她離開舊天庭時拔走建木、掠走每一種植物的種子和母本，柳生從前者而化形，謝林從后者中誕生。若是人皇宮不滅，世界上不會有柳生、不會有謝林，也不會有木林森。五行使者永遠無法相生循環，以至于壯大到可以奪一界生靈之意志?！?/br>
    “柳生和謝林都太愚蠢了！”他大聲宣布，“選擇成為他們的仇人一樣的人，于是堅信了自己的正確，甚至自以為在踐行己道的同時給對方留下了慈悲和慰藉！他們的道不值一文，和暴民摧毀人皇宮一樣氣量狹窄，不過是自我感動的正義！你們，如今的六道結社，擁有的才是符合實力、脫離卑賤世俗的野心！”

    木質酒樓帶著杯盤碗碟叮叮當當地晃了起來，好像連大地都在震顫，但是地震對付不了鬼城。林花謝道：

    “時機還沒成熟吧？被謝林殺死過的木林森還太弱，被張天齊鎮壓過的金鍂鑫還很混亂，遭到王水反噬的水沝淼仍在吞噬一切以求恢復，但是最棘手的是火炎焱，他為了我娘要恨死你們了是不是？那就先安分一點吧，提前給自己吃頓斷頭飯也好啊，天地之靈死了沒鬼可化的?！?/br>
    風聲小了一點，或許是妥協的暗號。兩人神經緊繃等了許久，懶得再等，在樓里找了間空房進去休息。

    被法陣烘熱的空氣中彌漫著若有似無的熏香味道，兩人仰面躺在被子上，呼吸悠長近無，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像是身心俱疲，急需一場酣眠修復。

    柳扶風忽然問：“你說【廣文先生】死的時候有沒有恨過李不周？”

    “沒有吧?！绷只ㄖx翻了個身轉過來，兩只眼睛比外面的雪夜更黑，聲音懶洋洋的，“謝林要是能恨你一點，也不會把日子過成那樣。想這干嘛？那都是些死人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