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柑橘(14)
在開始住校生活之前,艾米和杰克將會有大概半個月的時間來適應他們的新環境。 現在這對兄妹在游戲室里和其它獸人們一同嬉戲游樂,完全看不出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 這讓雅各布頗感欣慰,因為他現在終于不需要花時間給這倆小鬼當陪玩了。 他愜意的靠在座椅光滑的靠背上,愉悅的發出一聲長嘆:“終于可以解放了!你說對不對啊,媳婦?”他調侃著看向約書亞,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他那般“解放”的喜悅,反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擔憂模樣。 “艾米…她只和他哥哥一起玩?!奔s書亞低聲說道。他憂慮的目光緊跟著在游戲室中完全成為哥哥的跟屁蟲的狼女孩,兩條好看的眉毛微微皺攏:“但是杰克卻很受歡迎…” “很正常,任何人到一個陌生的新環境里不都喜歡抱團取暖嘛?!毖鸥鞑济髦掳妥龀鏊妓鞯哪樱骸爱吘剐芎屠强墒莾煞N生活習慣差異很大的動物。狼是典型的群居動物,而熊則喜歡獨來獨往——” “你知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吧?”約書亞冷眼看向雅各布,然后又扭頭盯著游戲室里嬉鬧的場景,語氣淡然的輕聲低語:“…他們太過親密了?!?/br> 雅各布反復努了努嘴,然后才慢吞吞的說:“我還不知道原來你這么八卦啊。這不太好吧,他們都是未成年人?!?/br> 話音剛落,又或是在雅各布說出“八卦”這個詞的那刻。約書亞猛的從座位上彈起,他黑著臉,頭也不回的起身離去。 這突發的情況讓雅各布有點莫名其妙。但鑒于雅各布也經常搞不懂約書亞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問題,同時他也清楚讓約書亞獨自冷靜的作用要比他嘗試道歉的效果要來得有用。 所以他繼續舒舒服服的翹著二郎腿躺在休息區的光滑座椅上閉目養神,享受著開完令人厭倦的家長會后的放松時刻。 從音響廣播里反復的歡快電子樂讓他想揉一揉自己敏感的耳朵——忽然從珍妮特視角傳來的一些畫面出現在他眼前:寬敞幽長的教堂、古怪的圣餐、美麗的性感神父。 雅各布閉緊眼睛,整張臉皺成一團。 自從他為了幫助珍妮特找到約書亞而和她簽下那個契約起,他就經常能看到,甚至有時能感受到珍妮特那邊的視角。 想象一下你不小心在那種見不得人的小網站上發現了大量由你的朋友作為主演的動作小電影時的那種感受。這差不多就是雅各布看到那些畫面時的心情。 他還沒辦法移開目光,因為他必須有意識的強迫自己不去看才能避免那些畫面在他腦海中出現??蛇@是很難預防的事,畢竟很難預測到這些畫面的出場。 雅各布煩悶的捏著眉心嘆了口氣,他在心中反復催眠自己不要去看。 但是這是珍妮特第一次主動要求獨立行動耶。 令人欣慰的成長,等她能完全的獨當一面時,他就徹底自由了! …當然他仍然是她的最強后盾——雅各布緊閉的雙眼立刻睜開又慢慢瞇起。 他總是覺得自己應該早已徹底放開…卻總在某些瞬間感到不安。明明他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可為何這么難以徹底離開? 他也說不清。 像是某種質地輕而薄的硬物落地的聲音,熙攘的人聲被一種安靜卻更加緊張的氣氛所取代,遠處傳來的動靜成功吸引了雅各布的好奇。 隔著幾道墻壁和走廊,聲音順著因吵鬧而緊繃的空氣,從組成網絡的方格瓷磚中四面八方的涌進他敏銳而敏感的耳朵。 雅各布枕在腦后的手瞬間落在了扶手上。 - “你在做什么?!”健壯的獸人一把抱過哭泣的幼獸,他警惕的后退,口中飛濺的唾沫卻幾乎噴到約書亞蒼白的臉蛋。 “我只是…”約書亞試著替自己辯解,但他細柔的聲音淹沒在獸人粗獷的憤怒和眾人交頭接耳的議論中,如同狂風中的昆蟲嘶鳴般毫無意義。 約書亞不知所措,他的目光落在那架掉在地上的玩具飛機上,他想把它撿起來,但他只是微微抬起一只手指就被呵斥喊停。 “他只是一個孩子!”獸人放下在懷中不停啜泣不敢發聲的孩童,指著破口他罵道:“你這些自詡高尚的人類,滾回你們呆的地方去!” “我只是…想幫忙……”約書亞呆愣說著,他茫然的看著憤怒的獸人,他看著因恐懼而哭泣的幼獸,神情恍惚的輕聲說:“請冷靜一下…你嚇到孩子了……” 但他的請求在獸人耳中就像是目中無人的輕蔑。獸人痛罵著,他用激烈的言辭帶領著眾人的目光指向約書亞。 他能明白這種言外之意,因為所有人都在用目光對他說: 道歉 “我…”約書亞感到臉蛋燙的發痛,他的手指伴隨著聲音顫抖著,不知所措的尋找著視線的落腳點,仿佛忘了該怎么說話般一字一字往外蹦著說:“對、不——” “離他遠點,傻嗶?!?/br> 憤怒的獸人想要回頭,可一把冰冷的,漆黑的槍抵在了他的后腦勺。在他身后,俊美的金發青年彎起月牙般的嘴角,語氣散漫卻帶著冰冷:“再nm瞎逼逼,老子現在開槍崩了你?!?/br> “我、我??!” “砰——” 這頭健壯的獸人就像折了的木棍般撲通倒地。周圍的人也終于不再圍觀看戲,姍姍來遲的工作人員也終于開始發揮作用來維護秩序。 面對著立刻恢復理智的人們,雅各布滿不在乎的吹落粘在發燙的槍口周圍的彩帶,譏諷的瞥了一眼地上獸人那濕透的褲襠后,咧起嘴角說:“你們這群虛偽的家伙,早不叫人,晚不叫人,偏偏這個時候知道喊停了,真是——” 雅各布把最后的詞咬在嘴里遲遲沒有吐出,他眼皮跳動的看著跪在地上檢查獸人情況的約書亞,后者似乎松了一口氣般輕輕拍著那個獸人的頭安撫說:“沒事的,是假槍?!奔s書亞撿起地上的飛機笑著遞給那個呆若木雞的孩子:“別擔心,它沒有壞?!?/br> 雅各布半天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時候,艾米和杰克突然帶領著一堆小孩沖了過來,他們毫不退縮的護在約書亞的前周圍:“他是好人,你們都不許欺負他!”杰克咆哮道。 - 最后,他們因為聚眾鬧事而被這里的工作人員單獨留了下來。 這不公平,但雅各布無所謂。 他只是等艾米和杰克都認為沒事后,等那些人離開后,等著房間周圍幾十米內都只剩下他和約書亞后,他毫無禮數的再靠在椅子上,才慢慢開口問旁邊正襟危坐的約書亞:“剛才到底怎么會事?” “沒什么,那個孩子和自己的父母走散了,他一直在哭,所以我…”約書亞平靜的說著,但他愧疚的握著自己的雙手,低聲說:“對不起,我會想辦法解決——” “如果會有影響,那這里也沒什么好留戀的?!毖鸥鞑纪瑯悠届o的回答道:“不行就換下一家?!?/br> 這個回答顯然對約書亞有點超出認知,他睜大眼睛看著雅各布,難以置信的說:“可是你…費了這么多功夫最后卻付之一炬……你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嗎?” “為什么不能呢?”雅各布托著下巴用一種觀察的姿態審視著約書亞,他反問道,帶著事不關己的淡漠:“我倒是好奇你為什么要多管閑事?!?/br> “…什么?這不是多管閑事!”約書亞瞪大了眼睛,他眼皮跳動著,根本不理解雅各布在說什么:“我想要幫助他,他在哭,他受到了驚嚇…” “那又如何?” 雅各布冷淡的評價道,毫不留情的說:“就算是被喜歡做肛腸檢查的外星人綁走的奶牛你也要管是吧?!?/br> “但是…他在哭??!”約書亞漲紅了臉,帶著一絲錯位的怒意辯駁道:“我只是想幫忙,因為沒有人幫他,所以我…”他咬著牙,盯著雅各布問:“難道你遇到這種事會就這么看著嗎?” 雅各布面不改色的回答道:“這是這兒工作人員的責任?!?/br> “你…”約書亞咬著下唇,愣了片刻才說:“你是對的,我是白癡?!?/br> 雅各布側著頭,繼續冷言冷語道:“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會認為這有任何問題?!?/br> 約書亞似乎冷靜了一點,他搖了搖頭,否認道:“但你也可以不管我?!彼鸥鞑?,輕聲說:“你也本可以離開,可你卻選擇繼續待在她身邊?!?/br> 雅各布沒有生起一絲的波瀾,那雙天藍色的眼眸仿佛不帶任何情緒般:“難道說對你而言,珍妮特和別人都一樣?還是說,你其實只要有人愛你,是誰都無所謂?約書亞,你到底愛的是具體的某個人,還是你精神創傷的某種透射?”他說著,嘴角的笑意也就越濃,最后慢慢的變成了一個譏諷的笑臉。 雅各布盯著他問:“你想跑是嗎?” “…是的,你說的對。只要能愛我,其實誰都可以?!奔s書亞低下頭,但臉上卻不帶任何一絲的溫度:“誰也不是誰的誰,所以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所有人對彼此而已都并非不可替代,所以…” “所以這就是你誘導她的理由?”雅各布腦袋歪斜,他審視著約書亞問:“你誘使她替你做那些危險的事,你在打算干什么?” 他藏在陰影下的臉僵硬的張和著干澀嘴唇說:“我希望我對她而言是特殊的?!彼銎痤^,仿佛呼吸終于順暢了:“照顧好她,我要離開一段時間?!?/br> - 淡紫色的燭火在琉璃質的舞臺中央跳動著古老的舞蹈,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氛在逐漸下降的溫度中變得更加濃烈。 修女們靜默的站在這間房的邊緣,仿佛為即將舉行的儀式做著某種準備。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難以理解,你會恐慌,會憤怒,所以只要你想要停下,你隨時都可以離開?!瘪R里烏斯放下手中的提燈,用理解的目光勸慰道:“很多人來到這里都是想尋求某種答案,但你能接受這種考驗嗎?” 他說:“你可以不選擇這條路,姐妹,你真的確信你了解誓言的力量嗎?” 珍妮特跪在他面前的那條由鋒利的石子鋪就的小路上,她望向被神父握在手中的那條被無數體液滲得漆黑的馬鞭,被汗水浸濕的疲憊發紅的臉頰上,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始終堅定:“馬里烏斯,我已經向你發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