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我開始了?!彼脷庖粽f道。 洛宸輕淡應一聲,凝眸在她手里那根簪子般粗細的空心銀針上。 銳利的疼痛從棲梧手指停留的部位傳來,洛宸眉頭輕皺,目睹那根銀針被徐徐送進自己的手臂,不消眨眼工夫,竟自有鮮血從針尾部鉆出、滴落,匯入獄卒捧在下方的青瓷碗中。 看著從自己體內流出的血,洛宸不禁感慨:比起十年來消逝掉的生命,一碗血,還許是流得少了。 所以,人在死前會想什么?會看到什么?戾王至此仍覺勝算在握,當真對腳步漸近的死亡沒有分毫察覺嗎? 洛宸垂眸默嘆,于心間發問:待死亡落到頭上的一刻,戾王,你是否會為你作惡多端的一生留下半點慚愧和歉意? 戾王瞧了一陣,見血不過將將收了淺淺一碗底,不知當真出于不解,還是另外著急什么,踱上前啞聲問道:“空針引血,耗時費力,直接用刀割脈取血,豈非更快?” “殿下這是不打算給自己留后路了?”棲梧神情語調一并寡淡著,蹲在地上忙于混合藥粉,懶得抬頭,言辭里外卻透著明顯的冷嘲和不客氣,“割脈取血,倘若這次不成功,可就沒有下次了?!?/br> 她回嗆給戾王一句,起身將化血蠱丟進接血的瓷碗,又將一滴暗紫色藥水滴在化血蠱身上。 只見原本浮于血液表面的化血蠱,在觸碰到藥水后遽然蜷縮成一團,隨即掙扎一般劇烈扭曲起身子來,在這片于它而言堪稱血海的瓷碗中極力翻沉,終又化作血海的一部分,痕跡全無。 “這樣做,可保取出的血不會凝固?!睏嗨剖怯X得戾王同樣不明白,刻意解釋給他聽,邊說邊將松散下來的發絲別去耳后,舉止大方,閑逸有余。 戾王聽得懂棲梧的諷刺,眼角文上陰詭笑意,知趣地不再作聲,只安靜坐在一旁等著取血結束。 沒有人曉得,場上發生的一切,早已被陸晴萱在檐上瞧得分明。 她知這是無可奈何、不得不為之事,也瞧出棲梧以如此方式取血,目的是盡可能保有洛宸事后反擊的能力??赡倾y針委實太粗,扎進洛宸身體的剎那,她仿佛亦可感受到皮rou被冰涼針尖刺穿的銳痛。 洛宸受的罪,陸晴萱心甘情愿代她領受,她只恨暫時還不能暴露自己,只好把頭埋到垂脊后面,用不見誆騙自己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終于,青瓷碗中落入了凈化所需的最后一滴血,棲梧從洛宸手臂中取出銀針,將混合好的藥粉灑在針孔處止血,又用布條纏了幾圈。 獄卒恭敬而謹慎地捧著滿滿一碗血,呈送至戾王面前。 戾王瞇起眼睛,覷著碗中在陽光下閃著金紅色光澤的血液良久,才伸出手接過,而后竟也如履薄冰地端著碗走到瀝血劍前面,揚聲問:“如何做?” “血自劍首淋下,一半方止,待劍身將血吸收,重復澆淋,如是者三,凈化可成?!睏嗾f得慢條斯理,清亮的眸子卻只顧凝望遠方澄澈的天空。 戾王抬手傾斜瓷碗,血正要流出,他卻忽地又將手反向一拗,那血貼著碗沿轉了一轉,竟又旋回碗中。 “梟,你來?!彼焓质疽?,不知用意幾何。 不屑與鄙夷卻頓時貼著洛宸的眼底流過:狂妄又膽小,貪婪而自私,不愧是戾王。 梟卻對戾王的命令執行不怠,毫不猶豫地接過瓷碗,依照棲梧所言,將血緩緩傾倒在劍上。 洛宸不知是她一人錯覺,還是所有人都聽得到,瀝血劍才將梟第一次傾倒的血液吸收干凈,竟好似發出一聲新睡始覺的嘆息。 那聲音輕得如一陣風,卻有力地撞擊上洛宸的心門,仿佛古老而神秘的囈語,綴連成遠天悠肅的戰歌,那么莊嚴肅穆,令她在這一刻渾身筋骨躁烈,血脈賁張,乃至靈魂亦不覺間為其所動。 一連幾番,每每如是。 碗中的血液尚有余量,梟扭動手腕,準備再一次祭血,卻不知為何遲遲不見前面的血被劍吸收掉。 仿佛喝不下了,好像是累了,瀝血劍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反應,儼然回到那副沉睡模樣,唯有顏色與先前有了些微的差異。 梟端著瓷碗的手滯在半空,表情疑惑而驚駭,一時搞不懂發生了什么。 戾王的神情也逐漸凝重。 覷著隱隱泛著紅光的瀝血劍,棲梧怔訥半晌,忽然激動得眼睛里溢出神采,顫抖著聲音道:“終于……成了!” “成了?”戾王聞言,眉頭最先舒展,在得到棲梧確認之后,終于滿意地彎下眉目,唯眼神變得越發令人難以捉摸起來。 獄卒這時悄悄側頭瞥了洛宸一眼,若非有面具遮擋,只怕他那微細的表情亦會輕易將他出賣。 想到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洛宸的唇角也極淡地勾挑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雙手更是做好了發力的準備。只要她稍一用力,就可掙脫獄卒并未多用力捆綁的麻繩的束縛。 然而誰能料到,戾王突然變臉,右手猛不丁高舉起一揮,不知何時藏于刑架后的稚楚用力踢了一腳刑架根部,洛宸頓覺周身傳來劇痛,斷骨抽髓一般。 她忍耐不住悶哼一聲,準備發力的手也隨之綿軟下來,待回過神,才后知后覺發現刑架竟然暗藏機關,原是六根從中探出的封針穿進了她上身的大xue中。 難怪這刑架為銅鑄,是精心設計,早有籌謀。洛宸艱難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覷向戾王,一如在看一頭喪心病狂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