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洛宸的脊背隱隱發了涼,煜西仍不肯放手,咬著牙繼續憤恨道:“可恨我那時剛醒,居然還天真地傳信給戾王,說只要身體一有起色便即刻回去?!彼斦姹瘧嵉搅藰O點,洛宸聽得到他將牙咬出的吱嘎聲。 當年參與行動的人員當中,煜西的確和別人不大一樣,他不像蓬鶚、謝無亦,自小便是孤兒,無牽無掛;也不像蘇鳳、鐘山,家人早早過世;又或者坤沙,父母皆曾供職于絳鋒閣,但在任務中丟了性命……總之,他是那些人中唯一一個在外面有家人的人。 他是因為五歲那年兄長沾染惡疾,家中無錢為其看病才自愿把自己賣到絳鋒閣,好得些銀錢給哥哥看病。 洛宸知曉這一點,也深知絳鋒閣會將閣中每個人的家世背景都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會在那日煜西選擇離開時,說那樣一番話且不加為難。她明白家對一個人有多重要,拼盡全力也想保住,卻不想還是…… “戾王信看過了,人卻殺完了,許是怕我日后知道尋機報仇,居然讓我帶著傷直接來這兒報道?!膘衔髡f著,笑得眼淚縱橫,“閣主您也知道,進了這兒,可就再也沒有執行外派任務的機會了?!?/br> 洛宸當然知道,這也就意味著,煜西想在任務時趁亂逃跑脫離絳鋒閣的可能都沒有了。 煜西今年才二十歲??粗@個稚嫩又穩重的小伙子,洛宸很想俯下身子摸一摸他的腦袋,但雙手卻被緊緊鎖在刑架上,只能無力地問道:“戾王做事一貫做絕,他既不肯讓你知曉,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閣中規定,經過檢驗的家書,只要不涉及閣中機密,是可以寄送出去的,可屬下一連寫了……寫了三四封,一封回信都沒有。我便懷疑家中出了事,好不容易托一位關系不錯的同僚,幾經周轉帶了消息進來,才知……” 煜西話說不了幾句便會泣下淚來,洛宸恐怕待會被戾王瞧出破綻,只得暫時將話題往偏處帶一帶:“瀝血劍的秘密,我亦是今日才知曉透徹,你此前便努力承諾棲姑娘好打消她為我煉血之疑慮,顯然對此早已明通,其中又是何原委?” 煜西抬手擦了擦眼睛,在洛宸的要求下站起身,道:“許是上蒼垂憐有心補償,棲大夫剛被關來這里時,恰好被牢獄司安排由屬下看管,那時屬下尚不知家中變故。而囚窟里的獄卒慣稱編號且皆以面具遮面,是以戾王并不能將‘煜西’這個名字和屬下的臉對應起來,屬下便得以一直看管棲大夫。起初……” “起初,我以為戾王只是想用我威脅阿妍,不想來到此處沒幾日,他便給我看了一封信?!睏嗯牧伺撵衔鞯募绨?,示意他盡快調整好情緒,自己接過話對洛宸講道。 洛宸沉吟質疑:“信?” “令師的信?!?/br> “我……師父的信?” 洛宸當然不會料到能聽到這樣的消息,心中當真連半分準備也沒有。不僅臉上才漲起的一點柔和瞬間僵在那里,仿佛身體也僵成了木頭。 棲梧目光不忍地覷著她,卻要趕著越來越短的時間道:“信中,令師向一位苗疆的大夫提起了他們十年前的約定,但這位大夫在十年前將血蠱交予他之后,卻在第三年因蠱災離世了?!?/br> 洛宸隱隱猜出些什么,攢眉低聲緩緩地問:“這位大夫是……” “是我阿爹?!?/br> “……”洛宸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凝滯了,茫然不知當如何地盯著棲梧,如同被一雙無形的手自頭頂壓蓋下來——她已經不敢再想象還有多少人會被牽扯到了。 棲梧清楚洛宸在意什么,待她稍稍穩住,繼續道:“信中言事無多,卻有兩條最為要緊:一則說明血蠱不在己身,而在閣主你體內;二則,表明即將帶你前去拜訪,以備煉血之意?!?/br> 這句話很關鍵,既是十年約定,想是從自己八歲被老瞎子將血蠱放入體內算起,到自己十八歲那年結束,但那一年戾王帶人殺了老瞎子,毀了自己的家,這封信當是在那時落到戾王手里的。洛宸如此忖度著,心思流轉下來,也恍然想明白另一件事情,于是目光澄澈不少。 棲梧也微微頷首,道:“我想,這亦能解閣主心中關于戾王如何知曉你有血蠱在身之惑?!?/br> “……確然如此?!?/br> “戾王問我,是否認識信箋開頭的‘棲梁兄’,我本不想承認,他卻又將醫館中署有我阿爹名姓的十余本醫書摔在了我面前,我那時才明白,我把他想得太簡單了。再后來,我說不會煉血,他便要我學,甚至以屠戮整個苗疆為要挾,我迫不得已,這才……” 難怪! 棲梧話至此處,洛宸終于明白,戾王此舉就如同孩童之間捉迷藏,找人的明明不曉得其他人藏在何處,偏要說一句“我早看見你了,快點自己走出來,不然被我揪出來有你好看”一樣。 但這又是如何同煜西牽扯到一起的呢? 棲梧望著囚室的門,頓了頓,確認沒有異常,才道:“阿爹與令師約定時我尚年少,一心只在鉆研醫術與蠱術上,只知阿爹信任令師才承諾為他煉血??扇缃穸私砸艳o世,血蠱也到了一個對我而言全然陌生的人身上。所以戾王逼我為你煉血,我起初半點也不情愿,只是因為憂惴阿妍安危,才答應了他。戾王時常過來監視,我便以冷言相譏,所幸深諳瀝血的秘密,知它絕不會屬于戾王,卻又擔心閣主你也并非那值得之人。直到偶有一日,我看到煜西失魂落魄地回到牢房的看守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