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藍秋白闔眸一嘆,語氣甚是苦楚: 桃枝殘了腿,走不得路,主動放棄了。是她拔下了你頭上玉簪,插去了同牢重傷的一婢子頭上,她讓我們囑咐你,務必好生活著。她的用意,您該懂了。閣主,節哀。 嚓啦 云葳怔愣當場,手中的茶盞倏地滑脫,迸濺了滿車碎瓷片。 木訥地呆坐在搖晃的車中,云葳如木偶般丟了魂魄。 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挑起轎簾,四下張望時,只見馬車行進的反方向,京城內滾滾黑煙騰空起,是大火漫天的痕跡 浮華轉瞬十月中。 襄州的一處深山竹林里,有一靜謐的小竹屋坐落其中,雨霧空蒙間,宛若人間仙境。 藍秋白解下染雨的蓑衣,自袖口里捏了封信件出來,意欲遞給消沉呆愣的云葳。 云葳一身粗布素衣如雪,青絲如瀑低垂,眉眼間皆是落寞。 她余光掃見了信,卻無意打開,只輕聲道:朝中有消息了?她如何發落的?您說吧,我不想看。 藍秋白難掩擔憂,俯身拎了個小蒲團落座,緩緩道: 壓勝的事,今上說查無實據,只道你在刑部意外身亡。但過府驗毒的太醫被殺,又有大長公主口供為證,你制毒的動機不明,難逃論罪。她以人死不追罪為由,革去了你的爵位,以庶人禮落葬京郊。 云葳低垂著眉目,良久,才悶悶地回了個:嗯。 閣主,人死不能復生,您得振作起來,這些事總要有個了結,不好這般囫圇著糊弄日子。藍秋白見不得云葳渾渾噩噩的消沉度日,溫聲勸著她。 桃枝在哪兒?可否把她帶回來?她跟了師傅幾十年,讓她們長眠一處,行嗎? 話音出口,本尚算平和,可說到一半,云葳忍不住掩袖捂住了嘴,口齒也含混了起來。 屬下盡力。藍秋白此番才算認識了云葳,這丫頭原來如此重情。 多謝。云葳忽而躬身給人長揖一禮,眼尾垂落了兩道淚痕。 藍秋白趕緊將人扶住,轉手給她擦去了眼淚:今上那兒,您要給個口信嗎?還有寧夫人,她您也要瞞著? 劫獄殺了朝中三個命官,我造毒也是事實,我沒臉沒立場回去見陛下了。這般結局也干凈,免得她因我而為難,再受朝臣諫諍。 云葳垂著腦袋,悵然一嘆,又問道:南疆戰局如何?云瑤呢,可因我受累? 藍秋白照實回應:云瑤被雍王接走了。南疆嶺南叛亂皆定,蕭蔚被今上派去了南紹支援,國朝兵士與戰力大漲。 代我給蕭蔚送封信吧,把京中的事詳盡寫出來。我娘深入南紹腹地,約莫得不到京中的消息。蕭帥與她會師時,若想說實情,便說罷。 云葳話音輕飄飄的:案子要查,從太醫處查兇手,務必審慎行事。 好。藍秋白見云葳的腦回路尚算清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靨。 我在天牢瀕死時,身側那人所說的話似乎藏著報復的快感。那中年人好似是刑部的,去查查他,與我有何冤仇。 云葳擰眉靜思須臾,腦海中迸現出了意識游離之際,耳畔響起的那句陰鷙的話音來。 無需再查,那人是刑部尚書戴遠安。他和你無仇,和云崧父子有仇。先帝時,云崧辦過一案,復核是云山近,牽累他貶官西北數載,怕是懷恨在心了。 藍秋白一早查了那幾個意欲將云葳滅口的官員底細,自是對答如流。 西北?云葳眉目一凝,心底涌起了一股可怕的思量,那里可是毗鄰西遼的邊陲地。 藍秋白笑得愈發深沉:閣主安心,屬下會派人追查,但這是二十載的舊事了,您得有些耐心。 有勞。云葳微微頷首,復又坐回了窗前,靜觀雨霧穿林。 暮秋十月,京城定然干燥蕭索,沒有翠綠的竹林,也不會有潮濕寒涼的秋雨。 云葳忽而想起,她在京中從未認真感悟過暮秋初冬的景致,也不知那空寂的枝椏縫隙里,有無文昭的視線。 十四歲,是她第一次見證京城的秋,獨屬于北方城池的肅殺壯闊,不似南國秋日的婉約惆悵??杉幢闶悄且荒?,她也未能見證京城踏入寒冬,因為對文昭的忌憚,一早躲去了雍州。 文昭說過,她喜歡大興宮皚皚的玉屑覆上朱紅的宮墻,可云葳沒見過,實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景象,約莫日后也沒機會了。 斗轉星稀,冬月悄然而至,漫天濃云低垂。 文昭立在宣和殿廊下,眼見院子里僅存的最后一片枯黃似羽蝶折翼,在冷風中打著旋兒,飄零不知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