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殿下三思!杜淮決然抬眸攔阻,再顧不得君臣禮數。 表兄,無非是推拒了與元家結親,他們不敢在前朝奈我何。文昭軟了語氣,耐心解釋: 大魏江山姓文,不是么?孤若走,才正中他們下懷,屆時齊相與姑母的杜家安能穩妥?孤坐鎮五載,自保之力尚存。 殿下可知,今日朝議,另有一要事? 杜淮兀自起身,陛下意圖立生母元貴太妃為太后,與皇太后并立。平陵侯元邵是陛下嫡親舅父,手握重兵,若事成,您與太后危矣。 聞言,文昭沉吟須臾,訕笑自嘲: 昱兒終還是更親元家今朝云相若也鐵了心投效元家,這份權柄,孤是非讓不可了。 昨夜您府中遭賊,這等挑釁恐嚇,還不夠明顯? 杜淮未料到,文昭現在還敢賭,賭那老狐貍中書令云崧,可會顧念先帝遺命,站在她與齊后母女的立場上,不畏權柄日盛,野心日顯的外戚元家。 孤若貿然逃了,齊杜兩家皆危卵,遑論與孤一心的大半臣工? 文昭踱步至窗前,眺望水霧煙波滾滾隨風,從容道: 你不可行差踏錯分毫。你的右衛是護母后的籌碼。母后無恙,孤縱遠在天涯,行事亦有顧慮,諒昱兒知曉此間關竅,不會逼迫太甚。 杜淮眸光幾度輾轉,似雨霧飄忽:殿下是要 以親生母親,當朝太后作人質? 孤早已思慮萬全,未雨綢繆,風雨陡然時才可閑庭信步,走了。 文昭徑直入了廊下,隨手拎過侍從手中的油傘,颯颯風姿擎著繪有幽蘭的一把紙傘,隱沒于一方空蒙,背影決然,長身傲岸。 杜淮凝眸南望,低聲自語:萬望珍重,切切回還。臣當以命護舅母無虞。 辰正三刻,朝議散去,一庭朱紫步下漢白玉石階,獨不見那一襲紫金的身影出沒。 半刻后,大內坤寧殿 太后,一中年宮人趨步緊走的沉聲呼喚,長主她被扣在了沛寧殿,外間皆是御前禁衛,這可如何是好? 齊太后手中的佛珠頃刻斷了線,上好的南紅瑪瑙轉瞬乒乒乓乓的散落于地。 備輦,吾去見皇帝。齊太后闔眸一嘆,低聲吩咐。 沛寧殿內,一炷香的柱頭泛著螢弱的紅潤光火,兩雙犀利視線凝結于膠著的棋局之上,局勢早已劍拔弩張。 姐弟對弈,棋局滿布殺機。 太后至! 一聲通傳,跨過殿外林立的羽林衛,傳入寬闊的沛寧殿。 姐弟二人的視線都曾有一息凝滯,轉瞬間,又悉數歸于塵埃落定的平靜。 文昭的指尖松泛開來,一枚黑子穩落入瓷罐,淡聲道: 不下了。陛下,臣的籌碼都擺在了明面,長姐自幼護你讓你,今次你護長姐一回,如何? 殿門開合間,一道微光浮現,想是霽雨初晴,云消霧散。 幼帝文昱轉眸瞥了那光線一眼,站起身來撣了撣明黃的錦袍,勾唇淺笑: 原是大娘娘來了,朕正與長姐商議出巡瑣事,有失迎候,您莫怪罪才好。 老身可誤了陛下正事?若朝事未曾議妥,吾晚些再來。齊太后的視線掃過棋局中得勢的白子,語調沉穩柔緩,擲地有聲。 未曾,都商量妥了。文昱微微躬身,引人落座,只是長姐固執不肯留,這便要離京遠走,替朕探查湖州災情,還說那兒離封地頗近,打算住些日子呢,您勸勸? 母親,文昭肅拜一禮,話音清婉:陛下說得是,您既來了,兒就不再與您單獨辭行。公事為重,望母親寬宥兒不能膝下盡孝之過。 好生陰損的文昱! 文昭腹誹:二人什么都沒商量過! 朝會上云崧、元邵與他沆瀣一氣,準元妃并尊太后,挑釁她便罷;散朝后,文昱又命禁衛強扣她在殿。 小皇帝自詡先機占盡,咄咄逼人的做派著實爐火純青了! 長姐放心,朕自會好生照顧兩位太后,讓二老頤養天年,早日含飴弄孫。文昱的一雙狐貍眼里滿是得逞的精光。 昭兒,吾知你純孝。先帝走時,當著百官囑托你姐弟二人以大業為重,手足同心,老身怎會不識大體?且安心去,吾有你元母妃陪著,自不會孤寂。 齊太后和顏悅色的回應,瞧不見半分慍怒與慌亂。 今日后,兩宮太后并立。唯一的親女文昭又被支去千里外,齊太后一夕間從手握威權說一不二的皇族尊長,成了圈禁深宮的人質,處境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是,如此女兒便南下了。文昭躬身頷首,母親,陛下,切切保重圣體,臣告退。 長姐一路順風,務必常來家書。文昱狀似關切的出言,且不忘湊弄挑釁: 若覓得有情郎,切切將消息急遞入京,讓朕最先分享長姐之喜才是。 陛下事忙,吾也不留了。年歲漸長,身子骨愈發不爽利,陰雨天渾身酸疼,眼力更不中用。 齊太后才入天命之年,滿頭秀發烏黑,卻故作虛弱模樣,轉身離了沛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