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2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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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遠遠望去,景璘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樣的冷峻。 “莫這般看著妾?!崩i羅一臉無辜,對我說,“他可不是妾招來的?!?/br> 我沒說話,跟著她一道,上前行禮迎接。 景璘從馬上下來,走到我們跟前。 “回紇王女纈羅,拜見皇帝陛下?!崩i羅恭敬地行禮道。 我跟著一道伏拜,好一會,都沒有聽到景璘說話。 正當我疑心他會不會不搭理我們,直接問罪的時候,他開口道:“眾卿請起?!?/br> 那聲音,低低的,有幾分沙啞,竟有些不像景璘。 纈羅謝了恩,領著眾人一道起身。 這時,我才看清了景璘的臉,心中暗自吃了一驚。 那張臉,比先前所見更蒼白了些。便是在夜色里,也頗是明顯。 他也看著我,相視的一瞬,他眉間似舒展了一些,目光卻又變得凌厲,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纈羅倒是個會說話的,繼續恭敬道:“今夜,妾等遭遇叛匪突襲,幸得皇帝陛下領兵救護,得以安然無恙?;实郾菹露鞯潞剖?,妾等銘記于心?!?/br> 說罷,她又領著眾人一禮。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知道景璘此來少不得問罪,但這番場面,足以讓他先忍一忍。 果然,景璘淡淡道:“王女客氣。朕尋人路過此處,見得有難,自當出手。方才俘虜不少賊兵,皆交與王女。朕麾下還有些負傷將士,還請王女派人醫治?!?/br> 纈羅忙道:“妾遵命?!?/br> 說罷,她吩咐手下人各去辦事,又將景璘邀去大帳歇坐。 景璘沒有推拒,也沒有要與她多說的意思,看我一眼,自往大帳而去。 杜婈和韓之孝跟在我身旁。 韓之孝仍平靜,杜婈卻一臉心神不定。 “娘子,”她壓低聲音,“圣上莫不是專門追我等來的?他會不會要來問那不告而別之罪?” 我心里也打著鼓,對二人道:“此間由我應對,你們二人且在外頭仔細觀察,莫輕舉妄動?!?/br> 二人應下。 我不多言,也往大帳而去。 纈羅是個聰明人,將景璘迎入大帳之后,奉上熱騰騰的食物,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就退下了。 轉眼間,大帳里就剩下了我和景璘。 他看也不看我,自顧地將大氅脫了,取下金盔。而后,又去解身上的鎧甲。但他顯然不慣干這個,好一會也沒扯開帶子上的結。 我忙走上前去,替他將系帶解開。 那金甲沉重得很,卸下來之后,我才發現,他里面的衣裳凈是濕透了。 燭光下,那面色更是蒼白得異乎尋常。 “你……”我正想詢問,突然,手被他一把捉住。 “你這沒心肝的瘋子!”景璘瞪著我,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人戳穿,“你可知朕尋了你多久!” 我卻感受到了那掌心的灼熱,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吃了一驚。 “怎么這么燙?”我說,“你病了?” 景璘的神色似氣不打一處來,張張口,卻又打住。 他脫了力一般,扶著案臺,而后,坐下去,一下靠在了軟墊上。 我倒了些水,上前去,喂他喝下。 再用手去摸他的額頭,我確定并非錯覺,那里燙得嚇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忙問,“你在路上跑了多久?是因為受寒得了???” 景璘瞪著我,似乎想說話,卻又喘著氣,閉起了眼睛。 我見他確實是很難受的樣子,連忙要去喊人找郎中,卻被景璘一把捉住了手。 “不必叫人,”他閉著眼睛,道,“朕腰上的荷包里有藥?!?/br> 我看去,他的腰上,果然系著一只荷包。 目光落在那荷包圖案上的時候,我愣了愣。 這是一只舊荷包,上面繡著牡丹。它已經有些褪色,布料也有些破損了。但那圖案我是認得的,因為只有我能繡出這么難看的牡丹。 那是我十一二歲時的事。 當年,乳母一心要我做大家閨秀,好好學習女紅,這荷包就是她勒令我照著圖樣繡的。那針線很是不好,跟我現在能隨便繡出鳳凰的手藝天差地別,做出來的時候,乳母的神色一言難盡。那時恰逢景璘生辰,我想不出什么禮物來,就很是沒心沒肺地順手送給了他。我記得,他的神色也是嫌棄的,但還是收了。 我的手停頓片刻,將荷包打開。 里面,有一只小小的錦囊,才取出來,我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 景璘仍閉著眼睛,道:“兩丸,取水給朕服下?!?/br> 我忙又倒了水,扶著他起來,讓他服下。 好一會,景璘似乎才好受些,睜開了眼睛。 我盯著他:“這是怎么回事?” 他也看著我,目光中已經沒有了銳氣。 “你問朕怎么回事?”他不緊不慢道,“朕還要問你。你帶著這身孕,突然不告而別,想做什么?你拋開朕,連朕也一起防著,在你眼中,朕連那回紇王女都不如?” 我冷冷道:“你莫打岔,我問的是你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景璘冷哼:“還不是被你氣的。朕剛回到王庭就聽說你跟著回紇人不告而別,當即帶人來追。這一路星夜兼程受夠了風寒,豈能不得???都是你害的?!?/br> “這不是尋常的病?!蔽艺f,“若風寒所致,不會服兩顆藥酒立竿見影。陛下身上帶著藥,是知道自己會發病的,對么?” 景璘轉開眼睛:“朕無病?!?/br> 我說:“你身邊會有人知道,我去問?!?/br> 說罷,我就要起身。 景璘再度將我拉住。 這一次,他氣力很大。我一個趔趄,幾乎倒在了他的身上。 “你不許走?!彼⒅?,手攥得緊緊的,將我的手腕箍得生疼,低低道,“阿黛,別走?!?/br> 第三百二十一章 毒根(上) 我看著景璘:“我不走,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璘看著我,目光深深。 “朕不是告訴過你么?!彼穆曇艉茌p,“朕時日無多了?!?/br> 心似墜入了無底黑洞。 我看著他,目光定定。 —— 景璘身上的確實不是病,而是毒。 先帝一朝,宮中的明爭暗斗此起彼伏。毒殺、巫蠱之類的手段,皆屢見不鮮。先帝縱然多子,可中途夭折不曾長大成人的皇子,也有六位之多。 我一直覺得,景璘是個幸運的人。 他天資聰穎,別的皇子挖空腦袋想得到先帝的贊許,他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自他出生起,先帝對他的疼愛就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因為早早立了太子,且景璘母親的出身并不顯貴,那么景璘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當然,他遭遇過的危險也不是沒有。他身邊的老宮人說起他從小到大遭遇過的各種意外,能說出一籮筐來。 可以說,他能夠平安長成現在的模樣,離不開他母親的保護。 太后還是龔昭儀的時候,就給宮里立下了規矩。景璘的日常用物,每一件都有人專司檢視;凡是端到景璘跟前的食物,都須得有人先試毒;他無論到哪里去,身邊的人不可少于兩個。諸如此類等等。 宮里人人都知道,七皇子身邊伺候的人最是精細。我甚至覺得,景璘不喜歡像子燁那樣去打馬毬,其實是因為曾經有皇子在打馬毬時遭遇意外摔斷了脖子,龔昭儀引以為戒,讓他養成了那討厭涉險的習慣。 可惜就算是這樣嚴密的保護,景璘也沒有逃過暗算。 “是何時的事?”我問,“何人所為?” 景璘看著我,少頃,道:“不知是何時,也不知是何人。朕第一次發病之時,剛滿十二。你可記得,那次朕得了一場風寒,幾乎死了?” 我想起來,確有此事。 那時,景璘生過一場大病。其中許多細節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因為此事,先帝以照料不周為由,處死了景璘的一位宮人。 我去看景璘的時候,他躺在榻上奄奄一息,龔昭儀守在旁邊,哭得像個淚人一般。 我那時也覺得難過,生怕景璘真的就這么去了,哭著跑上前,喚他的名字。 龔昭儀看到我來,卻似乎著魔了一樣,一把將我推開,朝我尖叫:“你不許過來!你要害他!你們都想害他!” 她那模樣,是我從不曾見過的兇狠,與往日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坐在地上,錯愕不已,直到宮人匆匆忙忙將我扶起來,我才感到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的,屁股也疼得很。 “昭儀這幾日不吃不睡,恍惚丟了魂?!蔽胰杂浀媚菍m人拉我出去,向我哀求道:“求娘子可憐可憐她,切莫將此事說出去,好么?” 我望了望仍坐在殿內哭泣的龔昭儀,向那宮人點了點頭。 此事,我信守承諾,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日后見到龔昭儀,也沒有再提起。 因為沒多久,景璘康復了。龔昭儀也恢復了神智,再見到我時,仍是笑瞇瞇的。 “那場病,與此有關?”我問景璘。 “正是?!本碍U道,“當時,父皇令太醫院全力為朕醫治,查驗許久,才發現朕并非風寒,而是中了毒。也是朕命大,熬了過來??赡嵌局鴮嶋U惡,太醫說,它日積月累,已經生了根,不可治標只能治本?!?/br> 我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道:“那這么些年你也過來了,怎又成了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