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您愿意選擇楚彧嗎?” …… 楚彧去了?慈寧宮。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了?,天上下著?牛毛一般的細雨,在昏暗的宮燈下,亮如銀絲,當夜風吹來時,便將那些銀絲吹得飄飛起來。 一刻鐘后,慈寧宮到了?,金頂琉璃瓦的檐下,懸著?數盞宮燈,在風中輕擺,光暈泛著?黃,蒙蒙亮著?,遠遠望去,那些宮燈仿佛是憑空漂浮著?一般。 早早就有人前去通報了?,宮人引著?楚彧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入了?正殿,殿內燒著?銀霜炭,蕓煙香爐里的煙,一刻不停地燃燒著?,沉郁的香氣令人心中發悶。 宮人打?起簾子,楚彧入了?內殿,太后正坐在軟榻上,一個小宮女正跪在她腳邊,替她輕輕捶著?腿,見?了?天子來,她連忙轉了?一個方向,伏跪下去行禮。 太后擺了?擺手,淡淡道:“都下去吧?!?/br> “葉青,命人給?皇上奉茶?!?/br> 葉青恭敬地俯身應答:“是?!?/br> 不多時,宮人們都被摒退了?,殿內變得安靜無比,楚彧在軟榻的另一側坐了?下來,兩人寒暄幾句,太后狀似關切地道:“這么晚了?,又下著?雨,皇上沒被淋濕吧?” 楚彧轉頭?看?向她,反問道:“您關心的是這個嗎?” “皇上這話說的,”太后笑了?,道:“哀家當然關心你的身體了??!?/br> 說話間?,葉青奉了?沏好的茶上來,小心送到楚彧手邊,太后繼續道:“皇上身為?九五之尊,肩挑江山社稷,天子之體,關乎社稷安危,若是有個什么閃失,豈不是大昭的禍事?” 楚彧忽然微笑了?一下,贊同道:“太后言之有理?!?/br> 沒想到他會?是如此反應,太后微微一怔,有點沒反應過?來,楚彧又道:“朕的身體,確實很重要,只是自古以來,天子之重任,非一人所?能獨承,所?以朕打?算明日在早朝,與眾臣共商議儲之事?!?/br> “朕已擬好了?旨意,”楚彧將帶來的一卷黃絹放在案上,推過?去,道:“正好也?請太后幫忙參謀一二?!?/br> 太后聞言,先是愣住,接著?便立即將那卷黃絹拿起來,徐徐打?開,掃了?一眼,臉色當時就變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失聲叫道:“你這是做什么?!” 楚彧不緊不慢地念出了?黃絹上的字:“立儲乃國家之根本,社稷之保障,朕思及祖宗基業,顧及萬民福祉,欲早定儲位,以安民心,著?下令,命皇族宗室中有適齡者,五歲以上十歲以下,即日入宮,于上書房進學,以備東宮之選?!?/br> 太后當時就急了?,霍然站起身,神色慍怒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立源兒為?儲君?現?在又召那些宗室子入宮,是何意思?” 楚彧望著?她,語氣很平靜地道:“太后是什么意思,朕就是什么意思,您今日下午派人去了?摘星閣,難道不是想以此要挾朕,讓淑妃回宮么?” “你!”太后雙目微睜,氣急敗壞道:“你是一國之君,豈能出爾反爾?!” 楚彧微微一哂:“您貴為?一國太后,不是也?有千般手段?” 太后險些被這句話噎死,她氣得心口起伏,一只手死死按住案幾,冷笑道:“好,好,好!好一個癡情種子,今日真真是叫哀家開了?眼哇!” 事已至此,大家索性撕開了?臉皮,太后質問道:“當初宸兒為?了?救你,才?瞎了?一雙眼睛,你不念著?他的恩情,反而想把皇位傳給?這些烏七八糟的人,以此來威脅哀家,就只是想為?你的女人爭一口氣?” 楚彧淡淡道:“太后此言未免有失偏頗了?,其一,宗室之子,都是天家血脈,怎么能叫烏七八糟的人?其二,朕立儲君,是為?了?天下計,并無私心,只要德才?兼備,品行端方,皆可有望成為?東宮,皇兄當年就是如此,他是先帝親自教導出來的、君子一般的人物,想必他也?會?贊同朕的舉措?!?/br> 明王當然贊同了?,他寧愿挨太后兩個耳光,也?不肯把兒子送進宮里來做太子。 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捏著?那一卷黃絹,卻沒有半點辦法,此時她已經無暇再去想宮外的淑妃了?,滿腦子都是怎么替她親孫子把這個儲君之位保住。 楚彧站起了?身,道:“從今日起,朕不愿意聽到任何不利于燕容華的傳聞,至于慎刑司的事情,還請太后代為?善后?!?/br>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才?剛剛踏出殿門,便聽見?后面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脆響。 第106章 倘若說上一次,楚彧和?太?后提立儲之事,只是為?了安撫她,讓她不要再插手自己的后宮,從而做出的妥協和?退讓,那?么這一次,他再提立儲,就是一種要挾。 楚彧不打算再次息事寧人,他要讓太?后心生悔意,投鼠忌器,從此再也不敢對燕搖春動手。 于是次日在朝堂之上,他的一句話,掀起了軒然大波。 天子打算議儲。 議儲! 在聽?見這兩個字從楚彧的口中說出來時,所?有的大臣都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皇上才剛剛親政,正是春秋鼎盛、大施拳腳的時候,怎么就忽然想起議儲了呢? 最重要的是,宮里根本沒有皇子??! 官員們sao動?起來,就連左相吳丘明也被這個消息沖擊到了,但是他的反應很快,立即上前一步,小心地問道:“如今皇上膝下無子,不知陛下意欲冊立誰為?儲君?” 楚彧道:“朕打算從皇室宗親中挑選一位,至于具體人選,尚未確定?!?/br> “請恕微臣愚鈍,”吏部尚書寧榮上前,謹慎措辭道:“臣聞天道所?親,莫過于子孫,皇家?血脈,承繼千秋,如今皇上正值盛年,身強體壯,為?何不立親子為?儲君?如此既可確?;饰粋鞒兄y,又?能維系血脈之純凈?!?/br> 這也是眾臣心中的疑問,于是他們紛紛看向御座上的天子,空氣?逐漸安靜下來,針落可聞,在短暫的沉默之后,楚彧才開?口,徐徐道:“朕承祖宗之基業,荷天地之洪恩,應當夙夜匪懈,以守社稷,然朕體有不豫,登基至如今,子息猶缺,朕心中實為?慚愧?!?/br> 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下方的大臣們,繼續道:“朕深念祖宗基業,國家?之長遠,需有賢明承嗣以安民心,繼承大統,故而欲從皇室宗親中挑選一些適齡之子,接入宮中,親加教?誨,諸卿皆是朝廷股肱之臣,當體諒朕的心意,同心輔佐新儲?!?/br>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天子一番拳拳心意,都是為?了天下社稷考慮,誰又?能反對呢? 眾臣聽?了,都萬分感動?,甚至有幾個大臣老淚縱橫,今上真是勤勉敬慎,宵旰憂勞,只恨不能肝腦涂地,以報君恩。 吳丘明眼含熱淚,慨然道:“皇上仁德廣被,恩澤萬民,真乃堯舜之君,有明君如此,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眾臣齊聲道:“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楚彧微微一笑:“能得諸卿追隨,亦是朕之幸事,大昭的幸事?!?/br> 議儲的事情就這樣定下了,圣旨發下去,著令適齡的宗室之子都入宮,考查品性學問,聽?從教?誨,以備東宮之選。 此事傳到慈寧宮后,太?后大發雷霆,又?一連摔了數個茶盞,連夜趕緊下了懿旨,命明王妃帶著兒子入宮,這種情況下,她自然是沒工夫再找燕搖春的事情。 或者說,她心中已?經開?始隱隱后悔了,太?后捏著鼻子親自處理了慎刑司的事情,沒叫風聲傳出去半點,免得楚彧還有什么后招。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太?后爭斗了一輩子,都沒吃過這種虧,那?幾日她被氣?得頭風癥頻發,脾氣?都暴躁了許多,整個人rou眼可見得老了好幾歲。 …… 佩兒的死?,就像秋日的一片枯葉,輕飄飄地落在水面上,泛起些許漣漪,很快又?消失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起初宮人們還會湊在一起,議論著那?個宮女的死?因,畢竟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還是死?在了慎刑司,這幾個因素湊在一起,就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仿佛其背后掩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就連摘星閣的宮人也會在私下議論,燕搖春聽?到過幾次,秀眉微蹙,知秋見狀,立即會意,主動?道:“奴婢這就去訓斥她們?!?/br> “訓斥就不必了,”燕搖春道:“誰要是再議論這件事,就……就扣一半月銀?!?/br> 這個方法確實很奏效,從此往后,再沒有人敢提起此事,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燕搖春不禁感嘆,扣工資果?然是最有用的手段。 她不讓宮人們議論佩兒的事情,不過是不想讓那?個少女的死?亡成為?他人口中的談資,但是燕搖春自己卻還是比較在意的,譬如,她想知道究竟是誰在幕后策劃這一切。 佩兒在誣陷她之后,又?被人下毒害死?,這件事本身就十分不合理,明顯是有人在暗中算計她。 雖然燕搖春一向與人為?善,看起來沒脾氣?,但旁人若以為?她是什么好捏的軟柿子,那?就大錯特錯了。 雨下了好幾日,天氣?便愈發得冷了,庭中的海棠樹上結了許多冰花,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天色剛剛擦黑的時候,摘星閣便已?經上了燈,盼桃捧著一個銅盆,打開?了門,寒冷的夜風霎時間涌了進來,吹得她打了一個哆嗦,偷了懶,也沒走?到廊下,而是直接把盆里的冷水潑了出去。 誰知說巧不巧,這時候有人恰好上了臺階,被那?盆水潑了一個正著。 “??!哎——對不住,對不??!” 盼桃驚了一跳,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連連道歉:“你沒事吧?” 那?人倒是沒生氣?,上了臺階之后,收起手中的傘,露出一張清雋俊逸的臉,竟是林忱。 “無妨,”他笑了笑:“不知燕容華在不在?我來替她換藥?!?/br> “在的在的,”盼桃忙道:“林太?醫,請隨我來?!?/br> 林忱一進來,燕搖春便注意到了他的衣裳,原本青色的太?醫服飾,從胸口到腰間有一大片很明顯的深痕,她面露意外之色,道:“林太?醫這是淋了雨么?” 一旁的盼桃有些愧疚,支支吾吾地道:“這個……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潑濕的……” 聞言,知秋略顯責備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在說她冒冒失失。 盼桃頓時心虛地低下頭去,林忱卻道:“是下官之過,走?得太?急了,盼桃姑娘沒有看見?!?/br> 燕搖春聽?罷,讓盼桃端來一個炭盆,放在林忱的身邊,道:“林太?醫烤一烤火吧,先?把衣裳烘干,這么冷的天氣?,免得著涼受寒?!?/br> 林忱先?是道過謝,這才在繡凳上坐了,將肩上的藥箱放在案幾上,燕搖春看見那?木質的箱子上,別著一枝白色的花,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林忱微微一笑,道:“下官方才路過御花園時,那?里的梅花開?了,便折了一枝?!?/br> 他說著,頓了頓,將那?枝白梅取下來,道:“若是燕容華喜歡的話,便贈予您?!?/br> 大概是才摘下來的緣故,潔白的花瓣上還沾著晶瑩的雨水,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十分漂亮。 燕搖春打趣道:“想必林太?醫是喜歡這花,才摘下來帶著,如今轉送給我,我豈不是奪人所?愛了?” 林忱笑道:“能得燕容華的青眼,是它的榮幸?!?/br> 燕搖春猶豫了一下,還是婉拒道:“不必了,我覺得這花別在林太?醫的醫箱上,更好看?!?/br> 聽?了這話,林忱也不多言,將花放了回?去,開?始替燕搖春的手換藥,這么一段時日過去,原本的燙傷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些水泡被挑破之后,變成了深色的圓形斑痕,貼在皮rou上,看著有些嚇人。 知秋憂心忡忡地道:“林太?醫,主子這手會不會留下疤痕???” 林忱低頭處理著,一邊道:“等傷口好了之后,下官再開?一劑藥膏,燕容華每日涂抹數次,便可消去痕跡?!?/br> “那?就好,”知秋松了一口氣?:“不會留疤就好?!?/br> 上藥的時候,林忱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燕搖春的皮膚,觸感很涼,燕搖春忍不住縮了一下,林忱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詢問道:“是下官弄疼您了?” “不是,”燕搖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忱的衣裳依舊是濕的,看起來就很冷,她想了想,提議道:“林太?醫把衣裳脫下來烤一烤吧?免得凍病了?!?/br> 聽?了這話,林忱怔住了,連忙拒絕道:“不必了,多謝燕容華的好意,下官的身體還算健壯,應當不會有事?!?/br> 燕搖春卻不太?贊同:“難道你要穿著這濕衣裳再走?回?去?” 她說著,對盼桃道:“桃兒,你帶林太?醫去偏殿吧,生個炭盆,再把衣裳烤干?!?/br> “哎,是,奴婢這就去,”盼桃殷勤地對林忱道:“林太?醫,請隨奴婢來?!?/br> 見她已?經安排好了,林忱面上露出幾分猶豫,片刻后,他拱手道:“下官多謝燕容華恩典?!?/br> 然后他便跟著盼桃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知秋捧了熱茶過來,道:“主子,云光殿方才又?派人送了一些紅羅炭過來?!?/br> 燕搖春聽?罷,輕輕唔了一聲,道:“拿一些出來,明日給拂云送過去吧?!?/br>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