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那就三天,”燕搖春立即放下毛筆,生怕他反悔,道:“三天為限?!?/br> “好?!?/br> 楚彧唇角微勾,其實他原本的計劃就是三天,但是這些就沒必要告訴燕搖春了。 …… 慈寧宮。 雕花的金絲楠木條案上,擺放著朱漆描金盤,上面有新采摘下來的時令鮮花,各式各樣,香氣清雅,太后穿著栗紫色的常服,一手拿著銀剪子,正在修剪芙蓉花枝。 聽完底下人的稟報,她方才抬起頭來,徐徐道:“皇上今日怎么有雅興,想起去后宮走走了?” 李得福躬著身子,陪笑道:“回太后娘娘的話,皇上和左相幾位大人們議事,有些煩悶,便出去散散心,閑逛到了雪月齋附近,正好碰見這樁事,皇上說,太后娘娘您是菩薩心腸,好心讓那位寧美人換宮殿,誰料她竟仗著自己位份高,欺壓別人,辜負了您的厚愛,便對她略施小懲?!?/br> “原來如此,”太后笑了一下,放下銀剪子,將芙蓉花插入青山瓶中,和氣地道:“哀家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寧美人家世好,模樣好,年輕氣盛在所難免,本不算什么大事,還值得你這乾清宮的大總管跑一趟?” 她說著,眉頭微挑,看過來的眼神里仍然是帶著笑,李得福卻不敢大意,躬身道:“奴才惶恐,能為太后娘娘和皇上效命,是奴才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皇上常說,他忙于政事,少有機會在您身邊盡孝,所以有關娘娘您的事情,那都是大事,絕不可輕忽怠慢?!?/br> 太后聽罷,溫和一笑,道:“皇上也是有心了,這事哀家知道了,你去吧?!?/br> 李得福恭敬行禮:“是,奴才告退?!?/br> 等人走了,太后端詳著那青山瓶里的花枝,大概是覺得那芙蓉花不合適,便拿起銀剪子,將它剪去了,輕聲道:“原以為是個軟柿子,沒想到哀家竟有看走眼的一天?!?/br> 嬌艷的花朵跌落在地,沾了微塵,貼身宮女接過太后遞來的銀剪,又奉上帕子,小心道:“您的意思是,皇上他……” “選秀那一日,哀家就覺得不對了,”太后拿著帕子,仔細地擦著手指,道:“他一向不愛理后宮瑣事的,偏巧那天就趕過來了,還有李得福,這人猴似的精,話里話外都在幫著那個燕搖春開脫,打量哀家看不出來呢?!?/br> 貼身宮女輕聲道:“奴婢瞧著,那位燕選侍確實生得頗美,不輸寧美人呢?!?/br> 太后語氣淡淡地道:“皇帝還年輕,知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沉湎此事,便由他去,宮中美人甚多,一個選侍又算得了什么?” …… 卻說另一邊,為了刷好感度,燕搖春跟著楚彧回了乾清宮,因為皇帝陛下日理萬機,一定要批他最心愛的折子。 偌大的宮殿沒幾個人,很是安靜,李得福親自捧了沏好的新茶,送至燕搖春面前,陪著笑道:“燕選侍,請用茶?!?/br> 燕搖春道一句有勞,接了茶,又看向另一側,只見楚彧正坐在御案之后,手執朱筆,目光專注地盯著奏折,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眉心擰起一道細微的褶子,天光自窗隙落進來,將他的側顏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說起來,這年輕帝王的樣貌生得是真不錯,是燕搖春最喜歡的那款,清冷俊美,不笑的時候有點禁欲系,微笑起來時,斯文中帶著幾分疏離,光是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 正在燕搖春欣賞的時候,李得福放輕聲音道:“皇上約莫還要再忙一會兒,燕選侍若是覺得悶了,奴才陪著您去園子里走走?” 燕搖春今日沒睡成午覺,這會兒只覺得累得慌,婉拒了李得福的提議,道:“若是方便的話,有勞公公拿一本書給我翻翻?!?/br> “是?!?/br> 李得福取來一本厚厚的書,燕搖春隨手一翻,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得她兩眼發暈,睡意一下子就涌上來了。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宮人們輕手輕腳地入殿,將燈燭一一點起,楚彧也終于批完了所有的奏折,他放下朱筆,抬起頭,一眼就看見旁邊的燕搖春,她正趴在小幾上,胳膊下還枕著一本通典,睡得正香。 楚彧起身走過去,正欲將人喚醒,手才抬起來,但見少女睡顏靜謐,潔白的皮膚在暖黃的燭火光暈下,透出如玉一般的溫潤質感,她的長睫投下些許影子,鼻尖挺翹,顯得人畜無害。 正在他微怔之際,八幺八的聲音適時響起:“楚彧好感度 1,當前好感度為11?!?/br> 它停頓片刻,忽然又來了一句:“你知道嗎?在我們那有一個詞,叫睡顏殺,我家宿主這么好看,你居然只 1?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楚彧卻反問:“只是因為好看,我便要動心嗎?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br> 恰在這時,燕搖春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動了動,她緩緩張開眼,平時清澈的眸子如籠煙靄,帶著幾分懵懂的迷糊,懶洋洋的,像是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莫名地,楚彧忽然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一只貓。 那是年幼的時候,寒冬臘月里,他坐在窗下讀書,母后會讓人把殿內門窗都打開,說這樣方能保持清醒和專注,琉璃瓦上結了厚厚的冰棱,庭中積雪未消,凜冽的北風吹進來時,冰寒徹骨,就連宮人們也不愿意在屋里多待,然而楚彧卻要從天明坐到天黑,手指生了凍瘡,裂開許多血口子,以至于宣紙上都染了斑斑血痕。 那時沒人陪著他,只除了他養的那只貓,貓是很怕冷的小動物,總是蜷著爪子窩在他的腿上,懶洋洋地打瞌睡,楚彧偶爾會把凍僵的手伸到它的皮毛下,試圖汲取些許暖意,卻也不敢放很久,因為擔心貓會嫌他冷,從他膝上逃走。 “嗯?”燕搖春努力睜了睜眼,才發覺楚彧站在自己面前,她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道:“你批完折子了?” 楚彧微微低頭,將她的神態動作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道:“批完了?!?/br> 下一刻,八幺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提示:“楚彧好感度 5,當前好感度為16?!?/br> 它還不忘重復楚彧方才說過的話,陰陽怪氣道:“喲~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啊~” 楚彧:…… 楚彧此人雖為帝王,脾氣卻相當不錯,至今未曾與誰紅過臉,起過爭執,但是倘若可以的話,他倒是很想把這個叫八幺八的東西拉出來懲戒一番,讓它見識一下天子之怒。 大約是察覺到他的異常,燕搖春疑惑道:“你怎么了?” “無事,”楚彧回過神來,微微抿起唇,不與那雙明眸對視,道:“今日就到這里了,你先回去吧?!?/br> 燕搖春有些驚訝:“啊,那個好感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聽到好感度幾個字,楚彧迅速轉身走開了,眨眼就消失在屏風后,堪稱箭步如飛。 燕搖春懵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還伸手摸了摸臉,沒流口水啊,她睡相一直很不錯的,怎么這皇帝跟見了鬼似的?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想不通啊。 想不通就不想了,燕搖春從不為難自己,她在心里為提前下班而歡呼,然后高高興興地離開了乾清宮。 至于好感度現在是多少,她也沒去細想,沒關系,不是還有三天時間嗎? 李得福派人送了燕搖春回雪月齋,知秋和盼桃幾人連忙迎上來,簇擁著她入了殿,盼桃道:“主子餓了么?奴婢給您把膳食拿過來?!?/br> 一通忙活,端水送飯,盼桃和知秋跟了燕搖春一陣子,也知道她的習慣,不喜歡有人伺候布菜,便在旁邊站著,知秋道:“下午主子不在,司宮臺派了人來,說明日早上,您要和其他貴人一起去慈寧宮,給太后娘娘請安?!?/br> 燕搖春第一個反應:“什么時辰?” 知秋道:“卯正時分?!?/br> 早上六點!燕搖春登時兩眼一黑,這和謀殺有什么區別? 碗里的飯菜都不香了,燕搖春喃喃道:“我總算知道為什么人到七十古來稀了……” 知秋不防她突然說起這個,疑惑道:“為什么?” 燕搖春轉過頭看她,面無表情道:“因為每天都要早起?!?/br> 第24章 早上六點去慈寧宮請安,那就意味著五點多就要起床。 作為一個資深起床困難戶,燕搖春知道自己是什么德性,為了不耽誤事情,她足足設了五個鬧鐘,于是第?二天早上,從卯時初開始,知秋和盼桃兩人輪流叫她,如此一通折騰,燕搖春總算趕在卯時二刻前出了門。 此時天還未亮,月兔西墜,灑落下銀色的微光,到處都黑茫茫的,只?能依靠吉祥手里的燈籠照明,才出了玉華門,盼桃忽然想起什么,道:“呀!忘記同玉珠說,讓她給?主子?熬湯了?!?/br> 燕搖春的體質虛,之前在侯府的時候,老夫人?特意請了大夫給她開方子,一天要喝上兩大碗補藥,雷打不動。 知秋有些無奈,道:“怎么落東落西的?快回去說一聲?!?/br> 盼桃應了聲,轉身就跑,誰知上了臺階時,迎面出來一撥人?,盼桃一個沒注意,險些就撞了上去,好?在她及時收住了步子?,但即便如此,對方?似乎也受了些驚嚇。 “哎呀!”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惱意,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 盼桃垂下頭,連連道歉,有人?呵斥道:“你是死人?么?撞了我們主子?,也不知道跪下來請罪,真是沒規沒矩的!” 盼桃連忙跪下了,慌張道:“奴婢無狀,沖撞了貴人?,請貴人?恕罪?!?/br> 燕搖春微微蹙眉,看著那領頭的女子?,這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她長什么模樣,穿了一件葡萄紫的宮裝,梳著高髻,步搖斜插,玉珠在夜色中折射出湛湛的光,透著幾分盛氣凌人?。 知秋扶著燕搖春,低聲提醒道:“這位想必就是李更衣了?!?/br> 玉華宮的門口有一座石屏,將整個宮苑分為東西兩座配殿,燕搖春所住的雪月齋是在西配殿,而東配殿叫晴芳居,住的也是昨天新入宮的嬪妃,叫李妙兒,七品更衣,父親是光祿寺少卿。 李妙兒此人?心眼頗小?,同在玉華宮,昨日雪月齋發生的事情,她自然有所耳聞,甚至天子?儀駕來的時候,她還親眼看見了,正欲上前相迎之時,誰料楚彧卻拐了一個彎,進了雪月齋。 李妙兒很不是滋味,明明她的位份比那個燕搖春要高,卻沒有得到青睞,這簡直是把?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心里有了疙瘩,現如今盼桃撞上來,她少不得要借機發作,下一下燕搖春的面子?,遂故意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奴婢?” 盼桃忙答道:“奴婢是燕選侍宮里的?!?/br> “呀,”李妙兒語氣微訝:“前頭我才聽?說,有位寧美?人?的宮女沖撞燕選侍,受了責罰,寧美?人?也因此被連累禁足,想來你們燕選侍如今是正當盛寵了?” 哪怕盼桃再沒有心眼,也聽?出來這話不對勁了,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吶吶道:“奴婢錯了,請貴人?饒恕?!?/br> 李妙兒笑而不語,朝燕搖春看來,顯然是想看她的態度,誰料燕搖春并未理?會?,反而朝知秋使了一個眼色,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知秋向來心思敏捷,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略略提起聲音答道:“回主子?的話,方?才出門的時候,奴婢看了一眼,是卯時三刻,從這里走到慈寧宮,路上不耽擱的話,大約要走上一刻鐘,正好?能趕上給?太?后娘娘請安?!?/br> 燕搖春聽?了,便道:“那走吧,一會?兒誤了請安可就麻煩了?!?/br> 說罷轉身便走,竟是一刻都未停留,只?留下李妙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吃了個啞巴虧。 眼看燕搖春一行?人?都走遠了,身旁的宮女看了看盼桃,又小?心問李妙兒道:“主子?,時辰不早了,咱們……走嗎?” 李妙兒沒好?氣地道:“不走難道真的等著吃掛落么?” 說罷,她便再顧不得找盼桃的麻煩,連忙往慈寧宮的方?向走了。 …… 天邊逐漸泛起了魚肚白,夏日的清晨濕露重重,連宮道的地磚都濕漉漉的,燈籠的光暈在上面一閃而過,幽暗不明。 等燕搖春到了慈寧門前時,發現已有一撥人?在那里等著了,皆是品貌上佳的女子?,放眼望去,環肥燕瘦,云鬢霧鬟,或是文靜嫻雅,或是活潑開朗,各有各的美?。 這要是放在現代?,全都是明星級別的美?人?,燕搖春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左看看,右看看,簡直是一飽眼福,原本因為沒睡夠的低落心情,也漸漸舒暢了不少。 有幾個美?人?正在低聲閑談,見了燕搖春來,其中一個身著鵝黃色衫裙的女孩笑道:“我姓趙,閨名素蘭,幸得太?后娘娘和皇上錯愛,忝居六品才人?,不知這位jiejie貴姓?” 她的態度落落大方?,很是開朗外向,燕搖春在心里給?她貼了一個社?牛的標簽,答道:“免貴姓燕,名搖春,不過是一選侍?!?/br> 趙才人?輕輕啊了一聲,十分驚訝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選侍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一個身著水藍衣裙的女子?輕笑了一聲:“你這話說得有趣,那個選侍,到底是哪個選侍?” 趙才人?大概以為她真的是在發問,不由睜大眼睛,解釋道:“就是昨天讓寧美?人?禁足的燕選侍啊,難道你不知道那件事?” 空氣靜默片刻,眾人?都無語極了,那個妃嬪更是默默翻了一個白眼,趙才人?還欲進一步詳細解釋,旁邊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向燕搖春微微頷首:“燕選侍?!?/br> “這位是蕭美?人?jiejie?!?/br> 一個怯怯的聲音提醒燕搖春,說話的少女年?紀不大,又指著之前那位水藍色衣裙的女子?,細聲細氣道:“那位是岑才人??!?/br> 少女見燕搖春看她,便微微笑了笑,神色有些靦腆,道:“我姓阮,jiejie叫我拂云就好??!?/br> 正在這時,那岑才人?聽?了,開口道:“你也很有意思,她只?是一個選侍,你是七品更衣,位份高她一頭,怎么倒讓她叫你的閨名?” 阮更衣愣了一下,連忙道:“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樣或許親近些……”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