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先帶她去了補習班。

    自從昨晚灼灼說完自己要上初二后，好像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這孩子昨晚肯定睡得很晚，不然也不會叫不醒。

    索性林殊就先帶她去解決這件事，再一起逛街。

    至于收養的手續，她已經咨詢過律師，過兩天就去辦。

    上午辦收養、下午辦改名，把這兩件重中之重的事情一道全解決掉。

    在辦手續之前，林殊請了兩天年假，就是為了陪灼灼好好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

    只五分鐘的車程，她們就到了補習班。

    還好這個世界還沒有禁止課后輔導，不然林殊還要請家教。

    “你看，那就是中學?！?/br>
    林殊指了一下對面的學校。

    “實驗中學?！绷肿瓶粗谱由系淖粥畹?。

    能透過柵欄看到好大的cao場，六層高的銀白色樓體，似乎有六棟樓——這也太多了！

    她村里的小學才一棟樓、城里的十四中才三棟樓。

    學校對面的這條街，一到放學點就全都是賣小吃的攤子，商戶都是些補習班和文具店。

    林殊帶著林灼走進門店最大的一家補習班。

    前臺小jiejie朝兩人笑著打招呼：“咱們是……”

    林殊：“我昨天預約了試聽課程，初一年紀的?！?/br>
    “林女士是吧？孩子叫林灼？真好聽?！毙iejie笑著在前面引路。

    “跟我來吧?！?/br>
    小jiejie帶著兩人走上寬敞的樓梯，一邊帶路一邊說：“咱們這兒剛入職一位秦老師，是頂流大學剛畢業的高材生，現在唯一有時間一對一的就是秦老師了?！?/br>
    林殊：“那就秦老師吧?！?/br>
    “好，你們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去叫秦老師?！?/br>
    林殊和林灼走進單人教學的小屋子，這是一對二的教學房間，有兩套桌椅，剛好一人一個。

    林灼放下書包，手里卻捏著書包帶子不放。

    林殊：“別緊張，上課而已?！?/br>
    林灼點點頭。

    雖然是上課而已，但她已經整整一年沒有上過課了。

    她不知道這位秦老師怎么樣，性格脾氣都好不好。

    她很懷念小學時的班主任。

    當年趙老六和蘇小云商量讓她早點退學，是班主任親自到她家里說情，還拿出自己的工資資助林灼。

    只是林灼畢業后，班主任也離開村子了。

    林灼試探著問：“表姨，這位秦老師多大年紀？”

    她的班主任五十多歲，這讓她覺得年紀大的老師都很善良。

    林殊：“剛畢業的高材生……應該二十多歲吧?！?/br>
    林灼點點頭，心里難免失望。

    不知道秦老師人怎么樣……如果她太笨，會不會讓老師和表姨很失望？

    “嗨~”門開了，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林殊立刻站起來：“秦老師嗎？”

    “對，我叫秦露?！鼻芈兜哪槇A圓的，眼睛很大，一頭紫色的頭發，還扎了幾個耀眼的耳釘。

    秦露跟林殊握手后看向林灼，笑瞇瞇地伸出手：“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林灼呆呆地望著秦露：“張明業老師……”

    林殊一愣，秦露也愣了。

    林殊：“灼灼，你說什么呢？”

    秦露也一臉茫然，回過神忙問：“你認識我爸？我爸就叫張明業?！?/br>
    林灼看向表姨：“張明業老師是我的小學班主任！”

    說著她又看向秦露，眼里光芒閃爍：“秦老師，張老師給我看過您的照片，我記得！”

    秦露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表情是高興的，但眼神卻很復雜。

    “我爸跟你提起過我？”

    林殊覺得有點不對勁，試探問道：“張明業老師現在……”

    秦露抿抿嘴唇，苦笑一下。

    “我爸兩個月前去世了?！?/br>
    難怪秦露神色如此復雜。

    “張老師……”林灼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秦露忍住情緒，輕拍著林灼的后背：“meimei你別難受，我爸是睡夢里走的，不痛苦的?！?/br>
    “只是……你怎么會認識我爸？他在山村里支教六年了?！?/br>
    林殊溫聲道：“灼灼是我收養的。昨天把她從村里表妹家帶進城，以后就是我女兒了?！?/br>
    林殊看了眼林灼。

    “之前灼灼叫迎娣?！?/br>
    “你就是迎娣？”秦露蹲下身托起林灼的小臉，再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我爸提起過你?！?/br>
    “他說他很后悔沒把你帶出來?！?/br>
    七年前，張明業退休，滿腔熱血地帶著一箱子教科書進山村支教。

    一年前，他垂頭喪氣地回來，說他根本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秦露聽她mama提起過，張明業剛開始支教時，還會經常給家里打電話，說自己今天教會多少小孩子多少知識。

    到后來，張明業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少。

    就連她mama主動問起，張明業也不想再提。

    一年前張明業感覺身體不適，回來一查，確診了肺癌晚期。

    似乎也有心理因素的影響，張明業的身體狀況很明顯地急轉直下，不到一年便瘦骨嶙峋。

    秦露去照顧他起居，看到他的一瞬間才知道什么叫“皮包骨”。

    長時間躺在床上，他胳膊和大腿都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瘀紫，看著就駭人。

    張明業看到自己的小女兒回來，才稍稍敞開心扉。

    在人生的最后一個月，他跟最親近的小女兒講了自己在村里支教的經歷。

    尤其提到了一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她是張明業見過最聰明的小孩，不吵不鬧，每次上課都是聽得最認真的一個、功課也做得最工整。

    她留著長長的辮子，據說是她mama讓她留的，為的是留長剪下來賣錢。

    張明業說小女孩的成績完全能上中學，但是她家大人不準。

    張明業去過她家里，給小女孩的父母塞了幾百塊錢并承諾自己保證女孩的一切學雜費，女孩才能上完小學。

    這一次他再次去到女孩家里，她爸媽獅子大開口，要一萬塊才準女孩繼續上初中。

    張明業氣憤極了。

    他想幫女孩走出困境，卻被她的父母借機勒索。

    怒火加持下，一身病痛的他離開了村子。

    但沒想到這一離開，就沒機會再回去了。

    他生病躺在床上的時候，想的不是自己還有幾天可活，也不怨恨老天。

    而是那個叫“迎娣”的小女孩。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否做錯了。

    如果他當初幫了小女孩，是否同時也會助長了那對夫妻的惡。

    如果他希望女孩能繼續讀高中、讀大學，他是不是要一直被勒索下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后悔了。

    他跟小女兒秦露講述“迎娣”有多么聰明、多么好學。

    他有多么后悔。

    但是他沒有讓秦露去找迎娣。

    他希望改變女孩的軌跡，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卷進去。

    他抱著自責和后悔離開了這個世界，一直希望找到一個不會傷害自己家人也能救出迎娣的方法。

    但他沒找到。

    林殊很是唏噓。

    她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個世界的，或許再早來一個月，能帶迎娣見到張老師最后一面。

    她并不覺得張老師的做法有什么問題。

    如果是她，她也不會任由別人將她的善良當做勒索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