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7節
羌氐烏桓鮮卑都在團結的范圍之類。 石虎即位之后,從西域遷來幾十萬白種羯人。 所以李躍一直覺得,羯趙跟前燕、前秦、北魏有本質區別,其他王朝都是主動漢化,而羯趙卻在主導胡化。 當然,羌氐鮮卑未必是什么好鳥,在五胡亂華時,手上也沒少沾漢民的血,但現在最大的敵人是羯趙。 至于“復我河山”,復的不是司馬家的江山,而是“我”的! “黑云山力薄,此號令不可外泄,以免招致羯奴攻打!石虎暴虐無道,天下生厭,今已年邁,敗亡之日不遠矣,將軍應韜光養晦,以待天時!”周牽越來越像一個謀士。 李躍原本還想起個軍名的,什么天策軍、龍驤軍之類的。 但他這么說,也就去了這個念頭。 一來,容易吸引羯奴報復,二來,引起江東忌憚,豫州夾在羯趙東晉之間,不能兩邊都得罪了,三來,以后還要借乞活軍的勢,現在弄出一個獨立軍號,標新立異,跟他們就脫軌了。 李躍這么捧著薄武,就是為了搭上乞活軍的線。 毫無疑問,北方最強大的漢人勢力正是乞活軍。 自己對天下形勢一知半解,但周牽卻了如指掌,為李躍一一道來。 東北的燕國已經崛起,莫容恪、慕容霸都出來了。 北面草原上,代王拓跋什翼犍強勢崛起,設置百官,分掌眾職。東自濊貊,西至破落那,南距陰山,北達沙漠,全部歸服,擁眾數十萬。 從去年開始,桓溫提兵攻打成漢。 羯趙內部問題也非常嚴重,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漢人的仇恨與日俱增。 此外,聚集枋頭的氐人,和聚集在灄頭的羌人,都有尾大不掉之勢。 北國雖然萬馬其喑,但仿佛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悶。 石虎似乎就在這幾年死的。 李躍正在和周牽談論天下形勢的時候,斥候前來匯報,“十七名黑云山頭領帶著家眷下山,投陳留而去?!?/br> “知道了?!崩钴S并不感到奇怪。 馬春這么狂,背后肯定有人。 這些人走了也好,免得在山上攪風攪雨的。 如今整個黑云山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斥候為耳目,戰兵為爪牙,乞活軍已經沒有翻臉的實力了。 斥候和戰兵中的乞活軍未必會聽他們的鼓動。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近些時日山上發生的變化。 李躍很忙,黑云山百廢待興,沒有功夫跟他們爾虞我詐,窩里斗。 周牽隨后制了兩面大旗,皆為赤紅之色,一面上寫著“驅除羯奴”,另一面上寫著“復我河山”。 筆走龍蛇,如刀如劍。 可以看出周牽在寫這八個大字時的心情。 兩千余斥候、戰兵聚集在一起。 “你們從并州、雍州、冀州逃難,眼睜睜看著故土被羯奴踐踏,父母任由羯奴殘殺,妻女任由羯奴侮辱,七尺男兒,有何顏面立于天地之間!” 身處這個時代,李躍早已將自己融入其中。 瞬間,斥候、戰兵們眼睛紅了起來。 流落至此的人,哪一家沒有血淚沒有仇恨? 油滑之人早被李躍淘汰了,只剩下血性漢子。 有幾個稍微年長之人淚流滿面,大概是孩提時,親身經歷過天地變色。 沒見過的人,也一定聽自己的父母長輩講過。 “你們是愿意一輩子在羯奴胯下乞活,還是愿意跟著我驅除羯奴、復我河山?”李躍目光掃過所有人。 “將軍真能帶我們收復家鄉?”一個忠厚漢子高聲吼道。 所有目光都轉向李躍,絕大多數是希冀。 仿佛一盆盆guntang的熱水澆來,全身的血都跟著熱了起來。 漢人自古就有鄉土情節,落葉歸根,流落在外的是孤魂野鬼,所以歷代王朝特別容易興起宗族勢力,然后進化為豪強、士族。 “我不能保證!但我卻能矢志不渝,與你們戰至流盡最后一滴血!” 斥候、戰兵雖然淳樸,卻不是傻子,任何欺騙都能引起他們的不安。 如果現在李躍說自己能推翻羯趙,收復故土,那純粹是自欺欺人。 黑云山就這么大的一塊地方,五六千人,而羯人擁有整個河北,數百萬之眾,未來如何,誰也不知道。 但人總要有點志向不是? 越是黑暗,就越是渴望黎明。 “有將軍此言,我等愿粉身碎骨,與羯奴拼了!”一名年輕斥候吼道。 “我父母妻兒,一家五十余口,慘死羯奴手上,將軍若能率我們殺回去,我此生愿做牛做馬!”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雙膝跪地,沖李躍不住地磕頭,額頭破了,血流在臉上,依舊不停。 似乎他們并不在乎能不能實現,卻更在意能不能報仇…… “請將軍帶我們報仇雪恨!”又有百多人跪了下來,淚流滿面。 “報仇!”人群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猶如血泣。 仇恨如同記憶,在所有人身上蘇醒。 李躍也感受到了來自一個族群的巨大仇恨,仿佛有什么東西灌入胸膛,猛地拔出長刀,一刀劈向身邊的大石,石頭沒事,刀卻斷了,“李躍若不能率諸位驅除羯奴、復我河山,有如此刀!” 第三十四章 cao練 信念的力量是強大的,戰兵們充滿了斗志,一個個咬牙嚴格訓練。 有人穿著四五十斤的盔甲山上上下來回跑。 有人睡覺都抱著弓刀。 幾乎所有人手上都磨出了老繭。 訓練用的草人木樁被他們砍刺的稀爛,根本不用李躍監督。 兩晉時代,達官貴人們怯懦如雞,腐朽如蛆,但來自底層的力量從未腐朽,從未懼怕過胡虜。 歷史上的北府軍,正是北方流民組建的。 在淝水之畔打出逆天的戰績,后追隨宋武帝北伐,以數千兵力擺出卻月陣,大破北魏三萬騎,前后滅五國,殺六帝。 所以不是北人不行,而是司馬家的朝廷不行。 漢人從未失去過勇武,他們缺的只是一個領路人! 李躍忽然知道薄武為何要讓位給自己。 喊出口號之后,李躍感覺自己身上也充滿了斗志,白日處理民務、軍務。 有時穿著四五十斤重的盔甲,與尋常士卒一樣巡山。 五六月的天氣,偶爾大雨,悶熱不堪,出行一次,全身汗如雨下,腳板上全是水泡子。 士卒們沒有抱怨,李躍更沒有。 傍晚與將士們追慕秦漢舊事,項羽、劉邦、韓星、張良、衛青、霍去病、班超、張騫、傅介子、曹cao、諸葛亮、關羽、張遼等等,一個個代表華夏精神的名字和事跡,從李躍嘴中說出。 士卒們越聽,眼神越是明亮。 “先人如此神勇,我輩卻坐視故土淪喪,當死也!”徐成滿臉羞愧。 知恥近乎勇。 士卒們除了羞恥,還多了幾分民族自信,和對華夏的認同。 石虎在北方把漢人踩到泥里,用各種手段壓迫、殘害,致使黃河以北的胡人數量與漢人相差無幾。 可以說華夏從古至今未有如此危險的時候。 以羯人為首的胡族,有充足的人口完全取代漢人! 加上司馬家的一系列saocao作,雙重打擊著漢人的民族自信。 這個偉大而輝煌的民族,面臨最危險的時刻。 晚上,士卒們睡了,李躍還要在斑駁的燈火下研習兵法。 讀著先賢們的兵法,仿佛在于他們交談。 尉繚子誕生的時代是嬴政時期,里面不僅有治軍的手段,還有各種治民,治國的辦法。 頗有當時的時代特點,殺伐之氣幾乎要沖破竹簡的限制,跟其他兵法主張的“仁義”大有區別。 如:古之善用兵者,能殺卒之半,其次殺其十三,其下殺其十一。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內!殺十三者,力加諸侯!殺十一者,令行士卒! 簡單粗暴。 仔細想來未嘗沒有道理,白起坑殺趙卒四十萬,讓最后一個有勢力與秦國分庭抗禮的國家從此虛弱下去,奠定了秦國統一天下的基礎。 復盤石勒石虎的崛起,正是如此。 北方勢力,即便投降,也免不了被坑殺的凄慘命運。 但正是這殘暴手段,讓北方無人敢反。 如此危亡之世,不正需要白起這樣的殺將? 其他的司馬法、吳子李躍也很快就研習完了,卻沒有尉繚子帶來的震撼強烈。 司馬法和吳子都側重與練兵,以及戰場形勢國勢的分析。 對李躍的幫助也很大。 后世人總以為站隊、走正步等等是現代軍隊的專利,實則商周時,華夏的軍隊就這么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