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李南淮在這件事上走到了絕境,他忽然一愣。順著走,他是皇帝,竟要被人推著走?若他至死不行,這水是否就要淹了他? 王宏道:“身處高位,做什么事都是要被天下百姓看著的。陛下拒不得,躲不得,更爭不得。天下人眼睛看到什么,耳朵聽到什么,他們便會覺得陛下是怎樣的人,陛下要看天下人的臉色,這帝位才坐得長久。如今百姓要陛下給個說法,陛下只能給??!” 殿內寂靜,李南淮胸中氣悶地捏著手,“朕……朕是皇帝……” 他是皇帝,為何會走到這種境地?為何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王宏道:“陛下是皇帝,因此錯都是臣的。臣讓陛下走了歪路,路走歪了,很難直得回去了。陛下身邊那位侍衛從小跟著陛下,是個忠誠的人。臣老了,不敢再作孽,怕入不了輪回,來生見不著陛下了?!?/br> 外面忽然冒了火光,一陣雜亂?!暗浼咀咚?!” 李南淮艱難起身,只見王宏重重磕在地上,那聲音蒼老,又顯悲愴?!耙蛔渝e,滿盤皆落索。老臣今日替陛下拾起這一子,陛下日后萬望當心?!?/br> 典籍司失了火,很快便被撲滅了,但是立李南淮為皇帝的詔書被燒的體無完膚了,那立謝岫為儲的假遺詔卻安然無恙。 第二日出來了人抵罪,說這假遺詔是出自他手,為的就是助聞律謀反。大臣們不知他說的話是真是假,那人便親手寫了一幅字,這字當真是與遺詔上的別無二致,皆是仿的受忠帝的字。且他是為了幫著聞律逼宮謀反,自然就不需要李南淮再說什么了。李南淮親自下令將其打入詔獄,擇日處斬。 李南淮在朝上沒有好顏色,看著王宏的字驟然咳出了血,忽然便栽倒下去了。 輔明君,為良臣。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不論那兩個黃錦圣旨是真是假,如今也都成了灰燼,同寫字的人一起消失在了臘月深冬。李南淮的身份無變,依舊坐在明堂之上。 正旦以后,整個北明的糧馬道建成,臨牧也傳來的捷報。那日天降瑞雪,年后濃墨重彩的帝京忽然變作一片煞白。顧濯的信件事先傳到了朝廷,要李南淮大開城門接他回京,他將在天下百姓面前將虎符上呈皇帝。 大雪在天地間飄搖,李南淮一身黃袍立在城墻望樓上,身邊皆是北明臣。 數里以外,奔騰的戰馬激起雪霧,冒著嚴寒往帝京馳去。顧濯騎著駿馬踏著滿地霜雪,飛奔而來。 “來了!”李南淮身邊的大臣眼神好,急忙笑著大喊,“顧濯回來了!” 狂風撲面,城墻上的人從那一眾人馬中瞧見了一輛馬車,周圍幾個從未見過的人騎馬護在一側,而最前頭是顧濯。 李南淮身邊忽然一人一拍爪子,驚道:“那是寧枕山!” 忽然又一個人大喊道:“霍家兒郎不是在甘寧嗎?怎么也在其中?” 李南淮的臉色驟然如冰凍一般冷了下來,他歪頭對莫影道:“將謝岫帶過來?!?/br> 城墻下的百岔鐵蹄駿馬猛然抬蹄,顧濯勒馬停下,對著高墻之上意態自如地喊道:“臣替陛下討賊歸來,陛下打算拿什么賞賜給臣?” 李南淮道:“衡之為朕立下大功,朕定賞你金銀良田,封侯賜爵。衡之,現下你可要入城?” 城門緊閉,關的嚴絲合縫,顧濯望了一眼,道:“陛下只許臣入城嗎?臣身后之人皆是陛下的忠臣良將,戍邊多年,為陛下拿下甘寧的霍懷小將軍,還有重善將軍,陛下可還認得?” 城墻上的人一驚,“重善將軍?那不是……寧枕山?!他更名改姓,卻換不了皮囊,那分明就是死在西涼關的寧枕山呀!” “顧濯!你將一個孤魂野鬼帶回來是何居心!難不成是要謀逆!” 顧濯大笑,“諸位大人,這可是重善將軍!是陛下親封的戍邊大將軍!這條命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孤魂野鬼,諸位大人何不問問陛下?” 李南淮僵著臉色,冷冷道:“車里是何人?” 飄動的車簾探出一只手,里面的人掀簾而出,手心里捏著東西。 李南淮的心臟忽然頓住,望著那人不語。 眾人愕然,好似遭了當頭一棒,他們在這一瞬間慌了心神,仔細去看那人,只怕看錯了。那手持虎符走下馬車之人竟是已故的受忠帝。 “鬼……顧濯!你到底藏了多少野鬼??!” “這話為何不問問咱們的陛下?”顧濯道,“陛下當年保下了寧大帥,讓寧大帥護其登上皇位,而后便將寧大帥丟去了甘寧,為何?寧大帥有從龍之功,可是帝京不能有這個已經死了的人,若有,陛下的位置便是來之可疑了。天下皆知受忠帝死了,可是怎么死的卻無人知曉,就連陛下也不知道吧?” 城墻上人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顧濯道:“受忠帝在陛下關在璇璣宮,體無完膚,每天都是吊著一口氣捱日子,就算是死了也不稀奇,因此陛下也不覺得受忠帝死的奇怪。如今陛下見著了活人,可覺得心虛?” 李南淮冰冷地望著這天地,他的心早已成了寒窯,任憑身邊之人多么驚慌失措,他依舊沉穩地立在墻頭。他忽然一笑,“朕當年與你交情匪淺,朕的位置難道不是你親手從謝熠秋手上奪過來送給朕的嗎?不論誰是皇帝,你都是亂臣賊子,兩面三刀,遺臭萬年,人所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