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面對此等趨炎附勢之輩,最不該做的就是心腸太好。顧濯不能像面對老翁那樣謙遜客氣,反之要做出一種迂腐之態,才能顯得自己不是那么格格不入?!叭糁氵@里沒有好茶,本官便在帝京尋來最好的帶過來了。你管著偌大的莊園,平日里免不了待人接物,留著也不算壞事?!?/br> 曹涼在心底疑惑了一下,表面笑臉相迎,道:“大人說的是,但莊子這些年收成不好,更不會有什么機會接觸到像大人這樣身份高貴之人。草民現在唯一所想,就是養活莊子這三百戶人家了?!?/br> “北明近些年連年干旱,本官常年待在帝京,不知楯州是何情況。若楯州過的并不如意,本官自會奏明陛下,絕不會委屈了楯州?!鳖欏溃骸爸皇侨粢?,也得拿著賬給陛下看,陛下看見什么那便是什么。本官奉命行事,凡事為了陛下和江山社稷,陛下如何看待楯州,本官便如何看待楯州?!?/br> “是,草民必當盡心竭力,為大人分憂?!?/br> 顧濯擺擺手,示意誤之,道:“你隨莊主去?!?/br> 誤之沒想到自己會被顧濯點了,更沒想到自己在城外隨口胡謅的話竟然成了真,還真到了考驗演技的時候了,不自覺心臟一頓,但看了一眼顧濯這副佞臣姿態,瞬時也覺得沒那么難,無非就是裝作趾高氣昂又冠冕堂皇罷了,便揚著脖子走在前面。 待人都走了,安江南一臉疑惑,問道:“他脖子怎么了?” 顧濯起了身,“定是沒睡好,落枕了吧?!?/br> 顧濯帶人出了門,外面聚集了成群的莊戶,各個面黃肌瘦,看著竟比城外的百姓過得還苦。不像莊戶人,不像奴才,像是牲畜。 顧濯喉嚨一哽,望了一眼莊戶們看著自己那種懼怕又厭恨的眼神,道:“你們莊主已將莊子的情況告知本官,本官必不會讓你們吃苦?!?/br> 那一雙雙眼神并沒有絲毫變化,甚至比方才更甚。他們必定是將顧濯當成了以往的官員一樣,都是與莊主沆瀣一氣之輩。 等了一會兒,莊主帶人送來了賬本,有誤之在一旁跟著,自然是不會出什么差錯。顧濯隨便翻了幾頁看了看,確實是收成不好,但看到了受忠三年時候的賬,便得知,這賬本子都是假的。 受忠三年,裴錢怕莊子的糧食要運到青甘作為軍糧和賑濟糧,所以才設法與其他州郡官員一同污蔑李文弘反水,可見當初的楯州并沒有收成不好,而這上面的記載卻是全然相反,好似這里本就是個荒蕪之地。 莊主做了這么一出戲,無非就是為了讓顧濯看見這里本就是貧窮不堪,即便是莊戶各個窮的吃不上飯,也怪不到他這個莊主頭上,只能怪天災。 而莊戶們對來訪官員的嗤之以鼻,也能看得出來,莊主平時就沒少做一些暗地里的勾當,朝廷所派的賑濟糧定是進了他的口袋了,莊戶是半點也撈不著。 可是顧濯得配合著演一出戲,若要深查,還必須得深入。當年朝廷糧草丟失,兵馬也消失不見,本就是一樁蹊蹺事,若說與這些喜好蛇鼠一窩的人沒有關系,他不會相信,如今唯有深入其中,才能拔出蘿卜帶出泥,順藤摸瓜,查明當年之事,他才能破解李南淮的心事,或許這就是回到現實最重要的關竅。 曹涼給這一行人安排了住處,顧濯將賬本都送進了自己屋里,說是會“夜以繼日,不負朝廷期望?!?/br> 結果賬本子一進他屋,便被丟到了角落,省的礙眼。本就是一堆忽悠人的假賬,也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看了。 夜里韓承回來,輕聲說了今日一天在龍乾莊園的所見所聞,顧濯淡淡點頭,道:“他在莊子里養兵?怪不得了,若是只有官員撐腰,怕是壓不住這群扛鋤頭的莊戶們,他們若是被逼急了,輕松一鋤頭就能砍死人。若是有兵,他們便不敢亂動了?!?/br> 韓承道:“他一個小小莊主,怎敢養兵?” “這莊子可是裴家的,曾經背后之人是裴錢。不用說養幾個兵,就是養上萬人的軍隊,他也是敢的。裴錢死了,他便順理成章接管?!鳖欏艘律?,只覺得屋子周圍都在漏風?!肮?,沒了主子,自會有人千方百計想要頂替?!?/br> “手上有兵便什么都不怕了。屬下已經探過,這莊子確實有一批盈余的糧食不知所蹤,若不是分發給莊戶,那便是運出去了?!?/br> 顧濯心思深沉,眸子瞬間陰沉起來,“當年裴錢為了與某些人結下關系,承諾每年運送糧食至各州。楯州若想坐穩老大的位置,這承諾便要每年履行下去。于是州丞便不惜以楯州百姓的命為代價,要他們開荒種地,竟連一個埋尸骨的地方都不肯給他們留。種出來的糧食不夠,便要摳他們口中省出來的糧食,來投喂無底洞。不僅是其他州郡,還有西奴?!?/br> 韓承聞言亦是忽地毛骨悚然,難怪了楯州明明是一個物產豐盈的地方,卻變得如此窮困,官員雖然過的體面,可苦的終究是做牛做馬的百姓。 煤油燈光亮很弱,讓顧濯覺得眼睛干澀,又因為近些日子的舟車勞頓,便打算早些歇息。 還沒等休息,誤之便火急火燎地跑進來了,緊隨其后的是此木。 “主子,受忠帝!” 顧濯的眼睛瞬間又睜開了,“什么事?” 誤之急得結巴,恨不得跳到顧濯面前說話,“受、受忠帝……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