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夾道幽暗,這是一條皇宮內侍衛極少的偏僻小道,顧濯熟知這里是因為他在皇宮生活了三年,也知這里燈火稀疏。 他時常行走,似乎已經對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極其熟悉,若有半點的蹊蹺便能識別。高墻上的瓦礫發出細微的動靜,猶如鵝毛降落,顧濯恍然停下腳步。 韓承便立刻捏著刀柄沖著黑暗處望去,一腳踏墻而上,與那矯捷的身影拳腳觸碰一二,那人藏在面具下并未打算戀戰,便急忙奔走,奈何韓承抽刀噌的一聲劃破寒風,令雪花繞刀旋飛,寒月的厲光加持到了刀面上,兩人相斗,瓦上腳步聲卻極其細微。 顧濯卻聽的清晰,那人并沒有繼續打斗的意思。 韓承一身寒氣落下,拱手道:“主子?!?/br> 顧濯瞇眼瞧了一眼那逃脫的身影,是司少倉。 “他是從璇璣宮的方向過來的,”顧濯垂眸,他不知自己想說什么,卻猶如發現了一個終于能讓自己坦然想起那個地方的理由,于是便順勢抓著,淡淡道:“隨我去看看受忠帝的安危?!?/br> 韓承怔然,“那若陛下問起……” “便說我在路上落了東西,前去尋找?!?/br> 璇璣宮猶如往常般靜謐,宮門外立著侍衛,宮里點著幽暗的燈,半死不活的亮著。 若是司少倉不是受了別人指使的刺客,那就是受了謝熠秋的指使。 而如今謝熠秋正毫發無傷地在宮中待著,那司少倉便可以大概確定是他這個階下囚派出去的了。 顧濯眸色如水,在想到這一點時忽然多了幾分溫存,卻也多了幾分疑慮。謝熠秋好似騙了他什么,瞞了他什么,可他卻恨不起來,甚至覺得應該放司少倉一馬。 柳絮一樣的雪落在了顧濯的肩上,他不會踏足那里,便唯有在宮門外多看幾眼,望著宮中滅了的燈,才知他睡了,于是淡淡道:“我還沒告知他,我要離京了?!?/br> 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歸,更不知他孤身一人在皇宮之中會受多少苦。 門外落著雪,謝熠秋滅了最后一盞燈,望了一眼遠處的身影,待見人離開了,才上了塌。 . 離京的車隊早已準備好,在清寧和晏清點了人數便出發了。路上積雪還沒清掃干凈,車隊只能走的很慢。 顧濯起得早,在車里瞇了一會兒,誤之在一邊掀著車簾子望著車隊出了城門,轉頭對顧濯道:“近日主子忙的覺都睡不了幾個時辰,如今出了帝京,陛下也不用叫主子每天去皇宮述職了,待過些日子到了楯州,主子一定要好好歇歇?!?/br> 顧濯被誤之吵得睜開了眼,原本乖巧可人的燒雞瞬間變成了呲著牙笑的誤之,他也沒聽清誤之說了什么,便淡淡應了一句“嗯?!?/br> 車簾外的韓承冷聲道:“楯州百姓疾苦,主子到了那里唯有跟著受苦的份,哪里能休息?不如你少說幾句,讓主子現在多睡一會兒?!?/br> 顧濯閉著眼從喉嚨中啞聲道:“嗯?!?/br> 誤之急忙還嘴,“可主子并非楯州官員,此番到任,是帶著陛下旨意去的,總不能連個歇息的地方都沒有。就算是州丞不好生招待,那縣令、郡守總不能虧待了主子?!?/br> “你也知道主子是帶著公務去的,不是去享福的?!?/br> 誤之急了,“那總不能……” 顧濯忽然睜了眼睛,帶著一輪烏黑的眼圈,直勾勾卻又神情迷離道:“我覺得你們兩人說的都不錯,此去楯州還需五六日才能到,還是先留著些精神,萬一路上遇著什么事,也好應對?!?/br> 韓承頓時斂了鋒芒,牽著馬繩淡淡應聲,道:“陛下此舉怕是會得罪不少權貴,更不知藏在暗處使絆子的人有幾何,雖然陛下準許主子帶了些錦衣衛跟著,但到了關鍵時候,主子千萬莫慌,屬下定會護主子周全?!?/br> 誤之這次倒是沒有跟韓承反著來,反而擔憂似的道:“安江南這一伙人本就是一群沒用的,當初還不是主子看重他們,讓他們得以跟著主子做事,還受了北鎮撫的賞,如今他們怎么還恩將仇報了呢!也不知是來保護主子的,還是來讓主子保護他們的,陛下就應該一道旨意將他們轟出去才是?!?/br> 李南淮用過安江南這一批人,自然是知道他們的脾性。顧濯聳拉著眼皮,道:“他們是為報恩,陛下是不是恩將仇報就另說了。你們也是?!?/br> . 小太監為謝熠秋安置好了飯菜,低著頭輕聲道:“陛下,顧濯已經離京四十余里?!?/br> 謝熠秋蒙著眼睛,接過司少倉手中的碗筷,道:“楯州有他要找的東西,也有朕的。朕將他送出帝京,便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朕要的藥呢?!?/br> 司少倉道:“陛下,這藥傷身,且不會萬無一失。假死一事本就有違人倫,若失了手……陛下便是真的活不成了?!?/br> “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計。朕身在此處,本就是一個死人了。要么被他關到死,要么就是朕自己尋死??呻薜乃廊羰悄軗Q取李南淮被世人指摘一生,便不算枉死?!?/br> 謝熠秋若無其事地用飯,即便是眼睛看不見也還是自己端著碗,“李南淮若是知道了當年青甘一戰到底是因為什么,裴錢為何會著急將李文弘置于死地,他便能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妄。來日見到朕,他若是能安心,便不是李南淮了。你要將當年所有的折子、書信,都讓他看見,他坐到朕的位置上不就是為了弄清楚青甘到底為何淪陷嗎,朕便讓他親自看,他所守護的子民,他所享受的江山,到底是值得的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