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李南淮手上頓了頓,干脆放下了,道:“都是宮里先前留下的,不是什么好酒,等費州的燒刀子進獻入京,朕第一個給你?!?/br> “陛下對臣的記掛,臣記在心里了?!?/br> 李南淮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衡之對‘陛下’這個稱呼駕輕就熟,朕卻覺得陌生了。你曾經喚朕殿下,喚朕侯爺,也稱朕玉衡,如今這樣稱呼卻顯得疏遠了?!?/br> 顧濯淡淡飲下一口茶水,“稱您陛下本就是為臣之本分,不在于陛下與臣曾經的交情,疏遠與否也不是一個稱呼便能判定,若是心口不一,就算是稱呼的再親昵,也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br> “你我之間,豈是一個稱呼便能隔開的?”李南淮陡然轉換了話題,“你醒來之后,怕是還沒有見過謝熠秋,你若要見,朕會給你們留出時間,畢竟你也曾是他的心腹近臣,與舊主應該有許多話要說?!?/br> 雖說李南淮還如往常一樣與顧濯說話,但舉止神情在顧濯眼中卻好似忽然變了,給了他一種由張揚變作詭秘的錯覺。 “廢帝已淪為階下囚,臣的使命也已完成,本就是逢場作戲,若臣再去看他,糾纏不清,讓他心生歹念,那可就不好了?!?/br> “只怕他會再借你之手做出什么不軌之事?!崩钅匣吹?,“一個廢人而已,不值當你去看。如今朝中各部空懸,前朝舊臣對廢帝忠心,誓死不從,朕已將懷有不臣之心的打入刑獄,只怕引起朝中不安,此事還需你來做?!?/br> “臣定鞠躬盡瘁。朝臣不安,應該不只是陛下大肆清掃余孽之因,新朝初建,凡事還需從長計議,特別是收復青甘一事?!?/br> 李南淮自登基之日起,到如今已然有了這個苗頭。他處處練兵,為的一定不只是護住帝京,保住剛坐上的皇位,更有征戰的意思。 從青甘落入西奴股掌之后,李南淮日思夜想,那蒼茫原野上奔騰的戰馬竟會落入那等肖小之手,而自己蟄伏了這些年,無一日不想著收回那冥思苦想的地方。 “朕會從長計議?!崩钅匣吹?。 皇宮的守衛比北明時候多得多,畢竟當初不論是禁軍還是邊防軍隊全都在裴錢手里,謝熠秋只是握著一個空權,而如今,李南淮是實實在在握著重兵的。 陽神殿外壓著一層陰云,轟隆隆一聲雷鳴震得腳底發顫。 . “我奉陛下之命來此取些東西?!?/br> 璇璣宮外人聲摻雜著雨聲,侍衛急忙讓開,“里面關著廢帝,還請顧大人快些出來?!?/br> “知道?!鳖欏o韓承使了個眼色,“你在外候著?!?/br> 殿門敞開,忽得一陣風吹了進來,顧濯急忙關緊了門。立在門口的油紙傘尖流著水,一會兒便流了一灘。 他沒聽見什么聲音,唯有角落里沉重的呼吸聲。 顧濯只是冷冷地轉過身去,從書柜和書案前翻翻找找,之后身子一僵,從一只精雕細琢的盒子里尋得了一只玉佩。 并蒂蓮。 顧濯不自覺手心一緊,還記得他當初剛來北明,李南淮給了他一只羊脂玉佩,明里暗里讓他想辦法拿住謝熠秋的心,當初他不明白那玉佩是什么意思,后來卻慢慢明白了。 而謝熠秋送他的這枚并蒂蓮……當初他姑且解釋為可自由出入皇宮的玉令,如今卻又覺得這個解釋不合自己的心意了。 身后傳來一陣咳嗽聲,殿中陰寒,眼看著慢慢冷了下來,竟連一點取暖的東西都沒有。 謝熠秋除了待在地上,沒有比的地方可去,就連床鋪也是擺設。 顧濯緩緩靠近過去,蹲下時候,大氅衣便跟著拉到了地上。 曾經高高在上的天子一轉眼成了衣衫單薄的階下囚,暴露著青紫的皮膚。顧濯的心猛地絞痛了一下,一把拉起謝熠秋的手,只覺得一股寒氣忽然便沖了上來。 這是無藥可解的毒,也是無法解開的心魔。 他二話不說便將人包裹起來,用身上微弱的暖意擁著那人。 許久才見謝熠秋睜開了眼。 “冷嗎?”顧濯淡淡道。 “冷?!彼坪踹@個字也是帶著冰渣的,將顧濯的心狠狠刺中。 “陛下從前不會說冷?!?/br> “朕猶如身在冰窟……”謝熠秋終于在顧濯懷里找到了微許暖意,輕微一笑,“自父皇將青甘父子視為玩物的時候,自朕被推上皇位,朕便知道,朕這一生都不可能安樂?!?/br> “朕本以為朕能斗得過你,你與李南淮,朕都不會放過??善尴沽搜劬Α闭媸潜幻沈_了心智。 謝熠秋泛紅的腳踝漏在外面,冰冷的鎖鏈將其磨出一道道傷痕,顧濯伸手扣住,似是一捧積雪,小心翼翼,卻始終捂不熱,只得又用力將人往自己懷里攬。 只聞啪嚓一聲,一個東西跌到了地上,是從謝熠秋的懷里掉出來。 顧濯將其撿起,忽地眉頭緊皺,正是那許久不見的羊脂玉佩,細細雕琢著兩只交頸相擁的兔子,他記得當初李南淮給他的時候,是在細縫中雕刻著李南淮與謝熠秋的小字的。 如今謝熠秋被奪了位,被李南淮關在這里,他竟然還留著? “當初工匠沒聽清朕的吩咐,只因朕與他的小字里都有一個‘玉’子,便一不小心雕錯了,可這玉佩對朕極其珍貴,到最后也沒有追究?!敝x熠秋小心地又將它放入懷中,“如今想想,或許錯的才是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