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一瞬,一場急風驟雨從天而降。 濃稠的云在風中化成細沫,混在降得生疏的雨中。傾盆大雨很快找到了火源,漫山的山火在強勢的雨澤中熄滅。 雨中的冰雹在山頂皚皚白雪里砸出一道深深的裂口,驚得遠處的嫩芽在朦朧的水氣中顫栗。 不知過了多久,雨下小了,但仍在天色里綿綿。 巫遙從夢中驚醒,迎面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對方深邃的眉眼令人驚艷,只是迷蒙的眸底仍殘存隱忍的低熱。 這張臉的主人,巫遙常常在公寓里見到。 謝寧知……? 巫遙嚇了一跳,下意識用力推開仍在磨蹭的對方。 “哐當?!?/br> 謝寧知攝入的藥物劑量比他還要多,現在還沉浸在情緒中。男人一時不查,被推得后仰落地,他的后腦恰好砸在花灑上,血色從他后腦勺流出。 巫遙心中一驚,他顧不上腰酸腿軟,站起身攙扶著謝寧知離開浴室。 經歷了這一遭,謝寧知也沒有什么反抗能力,巫遙順利地扛著一米八五的男人走到床邊,艱難地給他套上浴袍。 待將謝寧知安置好后,巫遙才小心翼翼地查看謝寧知后腦勺的傷口。 血已經止住了,但腫起了一個大包。 “怎么會這樣……” 巫遙蒼白著臉,皺眉思考,“謝寧知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想到這里,他的臉色一變。 ——這是一個明目張膽的圈套。 巫遙顧不上身上的酸痛,立即從床邊站起來,重新穿上自己那套脫在外面的禮服,迅速打掃好浴室的狼藉,拿起謝寧知的電話,撥通了對方助理的手機。 他壓著聲音:“小陳,謝寧知在301房受傷了,你安靜一個人過來,不要聲張?!?/br> 正在宴會里找不到老板的小陳助理如蒙大赦:“謝謝謝謝,不過,你是誰???” 巫遙來不及回答,迅速掐斷電話。他給房門留了一條縫,隨即通過房間的陽臺不顧危險跳到隔壁房間的陽臺上。 幸好,謝家為了舉辦宴會,把整棟酒店包了場,隔壁房間里沒有人。 待做完所有動作,冷汗止不住地從巫遙額角冒出。 今晚大意了。 問題出現在他喝的那口酒上,酒里被下了藥。 如果巫遙今天再喝多一些,說不定現在他會和謝寧知一樣昏昏沉沉,到時候只要有人推開那間房間的門,有關他的爬床丑聞會傳遍整個京市權貴圈,他也會被標上“謝寧知所有物”甚至是“謝寧知玩剩下的”這種侮辱性標簽,再也沒有任何清白可言。 有人算計了他和謝寧知,他們不想讓謝家和巫家的聯姻因為謝真去世而作罷,哪怕是丟盡顏面,也想讓謝寧知這個養子成為謝真的替補,維系兩大門閥之間的姻緣。 這個人到底是誰? 巫遙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具體的人,因為能想到的人選太多了,就在這時,他面色變得微妙起來。 緩慢流動的液體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場混亂,粘膩的觸感讓巫遙的臉紅了又黑。 他放下滿腹心事,在新房間里迅速洗了個澡,熱水劃過青青紫紫的肌膚,巫遙不由皺起了眉。 夢中沒有疼痛,可等舒服完,疼痛就蔓延上來了。 他側過身子,緊斂眉目,莫名來氣。 透過鏡子可以看見,巫遙凝脂般的肩膀上有一道劃痕,從上往下,橫穿左側蝴蝶骨。這道傷口是被謝寧知表鏈尖銳的角劃破的,沒流太多血,但劃得有些深。 謝寧知…… 巫遙將這個名字認真記在心里,垂下眼眸,抿了抿唇,心情復雜,一時不知道明天該怎么面對謝寧知。 同居在一起本就不對了,現在他和謝寧知又有了這樣一層關系。 雖然這順了巫家的意,可事實上,一向聽從家族安排的巫遙不想靠這種方式延續兩族的關系。 雖然巫遙也是受害者,但謝寧知比他更無辜。 巫遙對謝真沒有感情,所以對嫁給謝真一事沒有太大的感覺,就像是完成他享受巫家培養后應盡的義務。 可若謝真死了,他的未婚夫真的成了謝寧知,巫遙會覺得很抱歉。 畢竟,他從小便覺得,比起關在牢籠里的自己,謝寧知這樣的人很讓他羨慕。 謝寧知剛入謝家時,處境不比巫遙好,曾讓他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惋惜。 可謝寧知卻硬生生在荊棘之路中走出自己的道路,即使渾身鮮血,也不曾后退半步。 這樣的人,巫遙很敬佩。越是敬佩,心里就越覺得自卑。 巫遙不在乎自己與謝真這種爛泥結婚后會發生什么,可他不想禍害謝寧知。 巫遙是從出生起就被折斷翅膀的鳥雀,就算和雄鷹捆在一起,他也適應不了高空的烈風,而雄鷹即使在千米之上飛翔,脖子上也會掛上一道名為“牽掛”的絲線,再也沒有純粹的自由。 巫遙長在溫室,無翅無爪,雖心向自由,卻被團團迷霧籠罩,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不想把雄鷹拉進他的黑夜中,而是在天幕間尋找一線光明,現在,他找到了。 ——謝真之死,在巫遙生命的迷霧中照出了一條光亮的路,讓他總算能夠逃離群狼環伺的巫宅。 他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并且因這道微弱的光,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