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坦白
邊關戰事吃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穆凌霜的部下苦苦支撐,到現在已經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穆凌霜不能不回去,嬴奕辰也不能妨礙穆凌霜回去,否則下一個要作為籌碼的就是嬴奕辰的腦袋了。 當初叫穆凌霜回京城,既是為了試探穆凌霜是否忠心,還有一點…… 穆凌霜認為是為了趁機在軍中安插嬴奕辰自己的勢力。 臨別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宮中的請帖也來了,收到請帖的時候穆凌霜就在虞夢蝶的身邊,她順手遞給虞夢蝶。 “鴻門宴?!?/br> 虞夢蝶瞥了一眼:“鴻門宴精彩之處便是明知不可去卻又不能不去?!?/br> 穆凌霜苦笑:“沒錯,正是如此?!?/br>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皇宮內殿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一派莊嚴肅穆。巨大的宮燈懸掛在殿堂上方,將整個宴會廳照耀得如同白晝。 宴席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應有盡有。金盤玉盞,瓊漿玉液,香氣四溢。宮女們穿梭其間,為賓客們斟酒布菜,舉止優雅,笑容可掬。 樂聲悠揚,舞姿翩躚。宮廷樂師演奏著典雅的古樂,舞姬們身著輕紗,手持羽扇,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一時間,宴會廳內歡聲笑語,氣氛熱烈。 一切都美輪美奐,穆凌霜卻心不在此,眼前的安樂美景和戰場上的白骨腥臭交替著出現。 抬眼,再往上看。 坐在高臺上的統治者身邊的位置早就換了人,以前那里坐著的是虞夢蝶,現在則是徐美人。 嬴奕辰似笑非笑地看著穆凌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隨后舉杯。 皇帝舉杯,百官緊隨其后。 嬴奕辰朗聲:“穆愛卿,愿你早日凱旋歸來?!?/br> 事情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嬴奕辰放下酒杯,很快就說出了真正想說的東西。 “諸位愛卿,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就在不久前,罪妃虞夢蝶已經伏誅。 在伏誅前,蝶妃一直住在儲秀宮當中,說來這儲秀宮也是個不祥之地,接連兩位主位妃嬪都意外身故,是需要好好驅魔除邪了。 就在前幾日,朕的老太監與朕說了一件妙事,關于……南蠻那里收繳到的骨笛?!?/br> 穆凌霜攥住杯子的力道變大了,提到骨笛,她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那些叫人百思不得其解,關于嬴奕辰為什么會懷疑虞夢蝶與宮外人有私情的問題,此刻終于得到了解答。 嬴奕辰笑,手上亮出了穆凌霜熟悉的東西。 “朕得了這個寶貝,當然要與愛卿們分享一下,朕手上的是子笛,母笛早已放在一位愛情的身上,到底是誰與朕有這樣的緣分呢……” 下一秒,穆凌霜就感到脖子上的母笛開始發出細微又讓人不容忽視的抖動。 整個宴席都因為嬴奕辰的話鴉雀無聲,穆凌霜身上的這點動靜便過分突兀了。 嬴奕辰停下動作,他看著穆凌霜,撫掌大笑。 “穆愛卿……你呀你……與朕可真是不解之緣……” 嬴奕辰的笑聲充斥了整個宴席,因為他的笑聲過分陰厲,在這場合顯得格外詭異,所以甚至沒有一個大臣附和著笑,這么一來整個空間都成了嬴奕辰一人的戲臺。 嬴奕辰甚至從最高的位置走下,緩緩來到穆凌霜的身邊,用力去拍穆凌霜的肩。 “很好……很好……真是叫朕意想不到……” 穆凌霜勉強地跟著笑,其實只是覺得嬴奕辰的手上有不干凈的東西,好像從他的手心爬出了一萬只螞蟻在啃咬穆凌霜。 宴會終于結束了,穆凌霜早就收拾好了要帶走的東西,她來到虞夢蝶的房間,試著最后一次來勸虞夢蝶。 在之前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可是虞夢蝶不知道出于什么緣故,一次也沒有答應,她堅持要留在京城。 可是現在時局有變,她和虞夢蝶的事情已經被嬴奕辰發現了,再這么下去恐怕嬴奕辰會順藤摸瓜發現虞夢蝶根本沒有死的事情。 “和我走吧,夢蝶?!?/br> 穆凌霜幾乎是在懇求了。 “你在京城已經不安全了,你留在宮中的骨笛被嬴奕辰發現,嬴奕辰也隱約猜到了我們的關系。 如果嬴奕辰發現你還活著,他不會放過你的?!?/br> 穆凌霜說這話的時候,虞夢蝶正在臨摹書法。 她一直有一個遺憾,想要學那些貴族小姐公子們去私塾上學,可惜幼年家貧,長大了又是那樣的環境,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如今好不容易閑下來,她在生辰那天與穆凌霜說了這件事,穆凌霜立馬著手去辦了。 滿足虞夢蝶別的愿望也許不容易,以穆凌霜現在的境況,請一位女西席來教虞夢蝶,難道還不簡單嗎? 虞夢蝶一筆一劃寫的認真,談不上寫的多好,只是足夠認真。 “死?”聽到這個字眼虞夢蝶總算有了反應。 她抬頭看了穆凌霜一眼。 “死在嬴奕辰手里和死在你手里,有什么區別嗎?” 穆凌霜愣住了。 “什么意思?” “我和你說一件事吧,如果我說了你還想要帶我一起走,那當然可以?!?/br> 旁人或許不知道虞夢蝶到底是靠什么成為蝶妃的,不過虞夢蝶自己當然清楚。 五年前的一個早晨,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嬴奕辰問了虞夢蝶一個問題。 “假如一個大臣,功高蓋主,手下還有十萬大軍,朕十分忌憚,卻又因外敵不得不用之,不過近日朕發現了一位將才,年少成名,或許可以取而代之,這該如何呢?” 虞夢蝶一聽就明白了,這哪里是假如,分明說的就是穆家,而那所謂將才便是初出茅廬的武狀元。 嬴奕辰把人送到了南邊,他竟然真不負眾望,接連得勝。 虞夢蝶回:“殺功臣,捧少將?!?/br> “如何殺之?” “趁其不備,背刺,若有家室,夫妻感情甚篤,其一身陷險境,另一必無法視若無睹,如此便可雙雙擒之?!?/br> 嬴奕辰笑:“良計,如若事成,可以妃位許?!?/br> 嬴奕辰成功了,只有穆凌霜一個人活了下來,可那位年少成名的武狀元代替穆將軍的位置后表現卻差強人意。 年少成名的代價是驕奢yin逸、魯莽自大,他屢出昏招,嬴奕辰怒而殺之,又不得不用上了還在服喪的穆凌霜。 虞夢蝶還在寫,毛筆劃過紙張會有極細微的響聲,她寫的算不上多好,畢竟是初學者,可勝在認真,一筆一劃地臨摹,不知疲倦。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是妖妃,食人血饅頭為生。 早就聽說過民間編撰過我的故事,說我是精怪,每到夜晚會食人心肝,又以妖術迷惑皇帝。所以皇宮里才會源源不斷地要人又死人。 這段日子算是我茍且偷生來的,我不想見你也是如此,與其帶著秘密以假面騙你,不如索性不見。 你對我有恩,我卻害你家破人亡,你想殺我,我沒有怨言,一切隨你?!?/br> 窗外靜悄悄的,連風聲都沒有,穆凌霜垂眸,虞夢蝶也沒去看她,只是依然源源不斷書寫出墨字,她已經做好了被一劍封喉的準備。 沒有在腥臭的菜市被斬首示眾,也沒有在囚車里死于臟污中,而是在一個安靜的晴天,于親手書寫的墨跡前被一個對自己好過的人殺掉—— 這已經是虞夢蝶能想到的最好的死法。 妖妃,能有好結果嗎? 如此足矣。 “我不怪你?” “什么?”毛筆“噠”地掉在了地面上,染了一地的墨跡,隨后又轱轆滾到了穆凌霜的腳邊。 她彎腰撿起,放回虞夢蝶的身邊。 “我不怪你,與我走吧?!?/br> “為什么?”虞夢蝶不解,一張玉面爬滿了愕然。 “錯不在你,書上講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 我只恨我們都生在這個生路狹窄的時候,這個情況下你做出什么我都可以理解,想殺穆家人的從來不是你,是嬴奕辰。 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別人,嬴奕辰想殺我們的心是不會變的?!?/br> “你真的相信我嗎?” 虞夢蝶不確定地問道。 穆凌霜拉住虞夢蝶的手,一點點握緊。 “我相信我的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