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款款，沿著東街一路往東行去，晃動的車簾正對著陳府門樓上的飛鹿，那是陳氏的守護神，神鹿的頭臉朝向東南，好似在俯瞰玫瑰花廊下的醉心居。

    醉心居里，沈蕪站在院中拉伸，白里透紅的俏臉上掛著細密的汗珠，應是剛剛做完運動。

    燕娘從臥房出來，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問道：“怎么樣？找到了嗎？”

    “陳小粥精得狠，哪有那么容易讓我找到嘛?！鄙蚴弲s沒有失意，反而得意地迎向她的目光，“不過我知道在哪里了?！?/br>
    燕娘：“不是說沒騙到她嗎？”

    “大火雖然是假的，但是也足以讓府里的人膽顫心寒了，陳小粥卻一動不動，穩守養鶴堂，那般緊急時態，出入人員也都要清晰記錄，事后還讓人嚴查火情損失，可謂事無巨細，心思縝密?！鄙蚴徱琅f掛著笑，“條件全部給出，你猜賬本藏哪兒了？”

    早晨是燕娘最清醒的時候：“你是說藏在那里！”她指向西邊的養鶴堂。

    沈蕪點點頭：“不過有得必有失，她應該也察覺到我留在府里的真正目的了?！?/br>
    燕娘：“那怎么辦？還是讓楚王殿下趕緊把你接回去吧?！?/br>
    沈蕪拍拍她的肩頭，準備去浴房洗漱：“別擔心，她不會對我怎么樣的?！?/br>
    燕娘：“為何？”

    沈蕪：“我還有用?！?/br>
    陳小粥的馬車在一處陳記鋪面停下，魯鎮入口又一輛馬車滾滾而來，濺起的泥水甩了旁邊擺攤的人一臉，但它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將咒罵聲遠遠甩開。

    馬車沒在陳府門樓處停下改換軟轎，而是直沖府中，被一道九曲橋攔住，車中被顛簸得筋骨散架的mama顧不上不適，慌忙跳下車廂，沖進醉心居。

    “請王妃做主??！”

    燕娘一驚，剛咬了一口的薺菜豆腐素包掉在了食案上。

    沈蕪蹙眉瞧向跪在廳中，年過半百的管事mama：“你是哪個院里的mama，有急事就快說，不用這些虛禮?！?/br>
    那管事mama不但不爬起來，反而匍匐在地：“回稟王妃，奴婢是鳳仙院萬姨娘的管事mama勤婆，我們萬姨娘在碩莊遭小人暗算，險些落胎，請王妃替我們姨娘做主??！”

    萬姨娘？陳老爺新納的那位姨娘，受了委屈來找她做主，這還真是稀奇。

    沈蕪不動聲色：“萬姨娘信不過大夫人？”

    勤婆低泣：“自從萬姨娘懷上男胎，大夫人與二小姐就看她不順眼，這次在碩莊這般好的機會，她們怎么會放過?！?/br>
    常理上看，陳府中盧氏和陳小粥是最不想萬姨娘生下兒子的人，被萬姨娘懷疑也不奇怪。

    “那柳姨娘呢？”

    柳姨娘是陳小粥親生母親，陳小粥被奪權，對柳姨娘也沒有任何好處，但她們在府中人盡皆知的不和。

    沈蕪故意試探問道。

    勤婆：“柳姨娘一向與二小姐不親，二小姐掌家這般久，柳姨娘連一個子都沒有多得過，她越吵鬧，二小姐就越不理她，去年還差點被發賣了。還是我們萬姨娘出面替她說的情，兩位姨娘住在一個院子里感情好，但這趟出門，柳姨娘剛到碩莊就水土不服倒下了，不然也不會讓大夫人和二小姐得逞?！?/br>
    這不是來請她去主持公道，這是在讓她選邊站隊。

    這趟渾水越來越有意思了。

    沈蕪沒有考慮太久，隨意收拾一番，帶上燕娘就上了馬車，路過豐益堂的時候給宋下童留了張便簽，告知他，她們的去向，就往碩莊去了。

    傍晚到了碩莊，風塵未洗，勤婆便催著她往萬姨娘屋里去。

    一進門，萬姨娘就從床榻上拖拖拽拽地走下來，挺著隆起的肚子，跪在床邊哭求：“王妃娘娘救命??！”

    沈蕪扶她起來，安撫了一會兒，她還是淚流不止，末了說道：“多哭傷身，對胎兒不利?！?/br>
    萬姨娘一愣，擦了眼淚。

    沈蕪淡笑：“我來是有個疑問?！彼魄扑∑鸬亩亲?，“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懷的是男是女的？”

    萬姨娘又是一愣，但面對沈蕪溫和的笑容……難道王妃也想生兒子嗎？她瞧了一眼勤婆。

    勤婆會意，試探地說：“不知道王妃聽說過求子泉嗎？就在碩莊的壩下村?！?/br>
    沈蕪目光一凝，沒說話。

    勤婆連忙垂目，繼續道：“那泉水神得狠，只要連續飲用三個月，半百老婦都能懷孕，而且一懷必是男胎?！?/br>
    沈蕪：“這也行？”

    兩人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萬姨娘將手腕上一串佛珠抹下來送給沈蕪：“王妃若是不嫌棄，這串在觀音菩薩身邊供奉過七七四十九天的佛珠就贈與王妃了，能保佑王妃一舉得男?！?/br>
    沈蕪：“……”

    她接過佛珠看得仔細，又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子沉郁刺鼻的香火味，虧她真能一直戴著。她忍住噴嚏，問：“這是你自己求的？”

    面對王妃，萬姨娘不敢說假話：“是柳姨娘特意從廟里為我求來的?！?/br>
    沈蕪捻著佛珠站起來，活像一尊懲jian除惡的尊者菩薩，放得話也硬氣：“如今有本王妃在這里，你不用再擔心有人暗害你，安心住著，等祭祀儀式結束定能平安回府?！?/br>
    萬姨娘感激不盡，又要跪下千恩萬謝。

    沈蕪不許，帶著燕娘出去。

    聽說沈蕪前來看望萬姨娘，陳夫人誠惶誠恐，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叫底下人將自己住的主屋收拾干凈，搬去簡陋的西廂與柳姨娘擠一擠，請沈蕪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