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蕪不知道的是,她在感嘆燕娘少年持重,風度坦蕩時,燕娘也在感嘆沈蕪,雖身處困頓窮苦,但不畏縮,不怯弱,也沒有窮人乍富的倨傲,都對對方欣賞起來。 燕娘對她親近道:“我看府里的jiejie們十一二歲就會打扮了,姑娘若是有冗余也該這般,咱們可是女孩子呀?!?/br> 沈蕪:“好看是好看,就是我不太會用,以后還請你教教我?!惫湃说倪@套妝樞比她以往用的都復雜不少,手輕不得更重不得,銅銀鏡也沒有玻璃鏡清晰,容易畫丑。 燕娘笑著答應了她,又問道:“姑娘想不想去前店逛一逛?這家總店里,有許多旁的米行見不著的稀罕東西的?!?/br> 沈蕪對此倒有些興趣:“那就勞煩你了?!?/br> 剛到漁利口,沒有父母,家中屋破,每天餓得兩眼昏花,還得下地勞作,生理上不允許她分一點精神去好奇探索,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她當然不會錯過。 對沈蕪來說,陳記米行就像個古代糧食博物館,許多她在書里看過,但已成為傳說的糧食,她都能親眼看看,摸摸。 如黍,她從前只見過野生的,似茅草一般,許多地方會收它做掃帚,不再食用。還有菽,類似于大豆,大豆飯就很好吃,不知道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 正覺有意思,有兩位熟人進了店中,稍顯陰暗的室內頓時黑了下來。 來人正是錢管事和何苦。 兩人見沈蕪正站在一袋糧食跟前瞧他們,不僅她渾身珠光寶氣的,差點沒叫他們認出來,身旁還站著一位陳府丫鬟,錢管事心中更加沉重。 他換臉如換天,立馬從厭煩變作和藹可親,甚至恨不得從爺爺直接變成孫子。 沈蕪也注意到他沒提煙桿,想必是知道米行內不許有火星,不由好笑起來,戲謔地看著他們,也不說話。 漁利口的村民都將大地主何東來和錢管事當做這世上最大的反派,盼了多年,求了多年,夢想有個菩薩來救他們,求了幾十年,后來覺得求不來根本求不來,索性不求了。 今時今日,沈蕪知道了何東來怕什么,陳氏怕什么,而比陳氏更高的又怕什么。她現在想的也很簡單,就是抽了何東來的筋,扒了何東來的皮,讓他怕得再多一點。 “問沈姑娘妝安?!卞X管事躬身作揖,他早晨親眼瞧見沈蕪從那架華麗的馬車上下來,又見到她改頭換面,所以言辭間諂媚至極,“之前都是小人的過錯,今日特意帶何苦一道來賠罪?!?/br> 忙將自己準備的禮物一并奉上,又怕準備的還是少了,沈蕪嫌棄,心中如擂鼓,忐忑的不得了。 沈蕪將禮物都收了,收不下的燕娘幫她抱著。 “你們是跟我賠罪?”沈蕪微微笑著,“還是賠罪給陳記看?” 錢管事誠惶誠恐,臉跟著黑沉了八個度:“你你,你想怎么樣?”他一把按住何苦的拳頭,將他擠到身后,再一次請求,“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您的地租不用交了,您要是覺得這禮物太少,我還可以再買?!?/br> 沈蕪雙手一松,禮物啪嗒啪嗒都掉在了地上,她又微微笑著:“我現在是陳記的人,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嗎?” 何苦實在忍不了了:“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錢管事恨恨地踩了他一腳:“道歉!” 昨晚他家兒子發了一夜高熱,連夜送去豐益堂,需要花一大筆醫藥費還要好吃好喝的療養一段時日,如今糧食這般貴,又得花一大筆,而他還有一個年事已高,常年吃藥的老母親。 上有老下有小,他還在攢錢買房,還想供兒子去書院。 所以他不能失去何府的工作,所以他不能得罪陳記,所以他要與沈蕪修好。 何苦還犟著不肯,錢管事被逼得快哭了:“姑奶奶您說怎么辦才能讓您滿意,我們就怎么辦?!?/br> 沈蕪勾勾手,錢管事卑躬屈膝地挨伏在她身前。 “也不是什么難事,你帶著你的五個伙計每日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看守漁利口,不準外人進村?!鄙蚴忛L得并不兇,此時她板正面容,更覺得她不是在和小人做交易,而是在教學生,“能做到嗎?” 錢管事沒想到竟是這般容易的事,連連稱:“能能能?!蓖现慰嗑统隽岁愑?。 等他們走了,沈蕪才去將禮物撿起來,和燕娘一起回后堂拆,將一些其他人用得著的和點心都分出去,燕娘得了一件紫牙烏的扇墜。 “明兒我閑了打一個相配的絳子系上去,定然好看?!毖嗄锖苁菤g喜,又將一塊璆琳的壓襟拿了過來,“我也幫你打個絳子配上,配那身藍色的衣裙正好?!?/br> 夏季衣裳單薄,容易被風拂亂,壓襟正好用得上。沈蕪沒有推辭,她本就對女紅一事一竅不通,有她幫忙再好不過。 等到下午才見到趙興跟著陳小粥回來,沈蕪不禁奇怪。 “小孩子玩心重,我帶他一道去遛一遛?!标愋≈嗪盟圃缬羞@等計劃,趙興的衣裳也換成了絲綢的,挽了雙髻垂髫,儼然一個清秀小書童模樣。 她又見沈蕪儀容儀表,笑道:“昨日搭了一眼,看來我沒看左,確實合身?!?/br> 沈蕪沒能說上一句話,陳小粥又帶著人開了東廂的門,進去休憩。她見無人,將趙興領到庭院里,小聲問他:“都叫你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