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這話聽起來就像不走心的敷衍,并未讓趙興好太多,沈蕪當然也沒有當一回事,想的還是自己如何幫趙興將錢討回來。 然后他就望向沈蕪,盯得她有些無措,不解這廝是什么意思。 見她如此木訥,宋樓蘭恨鐵不成鋼似的抱怨道:“你就看著他哭成一只臟貓???將你的帕子遞給他擦一擦啊?!?/br> 沈蕪大感莫名其妙:“我沒有帕子?!彼鏇]這習慣,整個漁利口的人都沒這習慣。 宋樓蘭:“那你平時用什么?” 沈蕪:“袖子?!?/br> “……”,沒辦法,他只好將自己的帕子掏出來遞給趙興擦鼻涕眼淚,說不嫌棄是假的,所以他又盯著沈蕪,“你洗好了還我?!?/br> 沈蕪咬牙:“宋掌柜,您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呢?!?/br> 兩人正鬧著,村頭一陣敲鑼的聲音猛然響起,趙興跟著一哆嗦,不再哭泣,沈蕪也跟著心里一緊,不再斗嘴。 漁利口村不大,但夏日炎熱,錢管事都會分好幾天來收租。按照常理來說,他昨日沒有收完地租,今日一定會再來。 而這銅鑼聲,不知又是在玩什么花樣。 沈蕪沒再管宋樓蘭,拉起趙興一起往村口走,走時回頭望了一眼邛崍山,可能是昨天夜里轉了風向,濃煙不再往漁利口這里飄,但那里現在就如同點著的柴火堆,柴堆里是怎樣的狀況,沒人知道。 她很擔心。 宋樓蘭來這里就是為了湊熱鬧,這次他也絕不會錯過,是以跟著二人一起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不是錢管事玩了什么新花樣,而是縣衙的衙差來張貼政令。 衙差一臉嚴肅,擲地有聲地宣讀了政令,沈蕪聽完心跟落進了冰窖似的,眉心打了個大大的結,襯得整張臉像一張畫壞了的宣紙,被人揉成了一團。 衙差走了,宋樓蘭見她臉色不好,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讓村民們進山救山火充當徭役抵賦稅,他望向邛崍山,那滾滾濃煙中,遮天蔽日的白灰里,隱隱能看見橘黃色的火苗,噼啪作響的燃燒聲和轟倒聲如爆裂在灶膛里的竹筒,人真的能進灶膛去救火嗎? 何況明明朝中是免了今年的賦稅的,又哪兒來的賦稅要抵? 宋樓蘭藏在袖中的手,滿是汗水,冰冰涼涼。 趙興雖小,但對危險也有預感:“能不去嗎?” 宋樓蘭側身看他,他只到他腰袢這般高。 沒能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 第7章 別有用心 ================== 漁利口的上空正團聚著一朵濃密厚重的陰云,人人心事重重,并未有人在意祠堂邊不起眼的角落停著一輛馬車。 車簾被撩開一道縫,少女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正注視著他們,尤其是站在人群后方,那個個子不高,皮膚粗糙黑紅的村姑,直待她轉過一張愁苦的臉,車簾才悠悠放下。 “怎么樣二小姐,很像吧?”這少女旁邊還坐著一位婦人,竟是昨日在悅來茶館門口,拐著空菜籃的那位,“我聽她說過話,連聲音都很像的?!?/br> 見二小姐沒有馬上應答她,她又補道:“她還認得字,我親眼瞧見的?!?/br> 心里忖度著二小姐的心思,若是要讓這村姑來冒充大小姐,只要稍稍調教,一般人一定不能馬上認出來。 這婦人曾是陳府外院管女眷出門車馬的仆婦,受了二小姐陳小粥的恩,脫了奴籍,從此跟隨二小姐,現下在陳記米行廚房做管事mama,自認為是二小姐的心腹之人,所以多少有些體面。 今歲一打春,小粥小姐就讓她在外頭暗中尋找與大小姐相像又年齡相仿的姑娘,她找到幾個,但那幾個不是眼睛像鼻子不像,就是個頭身形不像,唯有這一個,除了膚色有云泥之別以外,臉蛋身段兒至少有五六分像了,要是將膚色養回來,再敷上一層彩云閣的蜜粉定能像足十分。 “你去跟他們說陳記米行要招會寫字的伙計,每月上工二十六日,三吊錢?!彼哉Z柔婉親和,好似只是尋常聊天,“王mama,您孫子秋天就該進麓山書院了吧,讓他好生備考,未來若是掙個好前程,我們臉上也有光?!?/br> 王mama一聽這話,就知小粥小姐是滿意的,知她前幾日求的事也有了眉目,說話辦事更加小心謹慎:“小姐只管放心?!?/br> 人總是最怕什么,就來什么,麻繩總趕在細處斷。 天上的陰云還未散去,錢管事不知是不是與官差一道的,他們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到了。 如同往日一樣,他左手舉著煙管,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右手翻著賬簿,在昨日的記號前略一停頓,似在回溯。 整個過程不疾不徐,村民竟就麻木地圍攏在他面前等著,沒人敢多一句是非。 沈蕪明白,他們的反抗意識早被錢管事的暴力手段消磨光了,就連本能的反抗都變成了畏縮和怯弱,除了順從,還是順從,只有順從。 這是被現實和拳頭規訓的結果。 她并沒有急著出頭,她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然而宋樓蘭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顯然沒有更多的考量,他站了出來款款施禮:“敢問,官府的政令是讓村民去救山火以徭役抵賦稅,按照大周律法,視當年與當時情況,徭役亦能抵地租,你為何又來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