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炤與黎安霄

    太陽懸掛在天際邊緣，云層慢慢向前移動，遮擋住它散發出的炙熱光芒。

    兩名身穿維澤校服，背著黑色雙肩包，手里拖著小號行李箱的人，從自行車停車棚里快步走出。

    行李箱滾輪在人行道上拖動，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br>
    “你真的要這么干？”

    “你怕了？我可是付了錢的?！?/br>
    “這事風險很大?！崩璋蚕隹聪蛱K沉商，抬手做出抹脖子的動作，“被清哥他們知道，我就死定了?！?/br>
    “他們不會知道?！碧K沉商向黎安霄撒起嬌來，“云霄，我的好閨蜜，我后半輩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可是...”黎安霄轉頭看向停車棚，語氣中透出一絲無奈。

    但很快，她又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蘇沉商，“就算他們不知道，你也用不著放了自行車的氣吧?！?/br>
    “而且，自行車對面那個監控閃著紅燈，明顯就沒有壞掉?！?/br>
    聞言，蘇沉商猛地停住腳步，僵硬地回頭看向剛離開不久的車棚。

    黎安霄也跟著停下，繼續說：“尹曜辰一查就能查出來?！?/br>
    穿著紅色帆布鞋的腳不聽使喚地向后轉，似乎是腳的主人想去確認監控到底壞沒壞。

    “不行！我要回去看看?！碧K沉商瞪大眼睛，一臉驚恐的表情。

    黎安霄拉住想回去的蘇沉商，將手腕送到她的面前，示意她看一眼表，“時間來不及，沉幺?！?/br>
    “真的來不及，還有十分鐘就遲到，快走，云霄?！辈莶菝榱艘谎蹠r間，蘇沉商立馬放棄回去查看監控的想法，拉起黎安霄就往校門口走。

    滾輪在地上拖動的聲音也越來越快，兩雙顏色不同的帆布鞋也越走越快。

    臨近校門口，黎安霄突然一下子放緩腳步，抬起手，捂住右眼，“我感覺不太對勁，我的右眼在跳?！?/br>
    “嗯？”蘇沉商跟在黎安霄身旁，疑惑地看向她捂住右眼的手。

    “左眼跳財，右眼災?！崩璋蚕鑫孀〔贿m地右眼，快步走在林蔭道上，“我感覺我有災?！?/br>
    蘇沉商看向校門口的三道背影，又側頭看向捂住右眼的黎安霄，“你沒睡好吧，迷信不能太相信?！?/br>
    黎安霄抿了抿唇，目光盯在最左邊的人影身上，“不可能，我昨天很早就睡了?！?/br>
    “有嗎？你昨天晚上九點游戲還在線?！?/br>
    “有，我昨天忘了關電腦，燒了一晚上點卡?！?/br>
    “那我昨天給你QQ發消息，你還回?！?/br>
    “自動回復?！?/br>
    校門口，蘇承彥和程炤站在香樟樹下，他偶爾抬腕看一眼表，偶爾回頭望一眼林蔭道，直到兩道身影出現。

    “姐！云霄！這邊！”他用力揮起手，身上的白襯衫和斜挎包都小幅度移動。

    黎安霄見蘇承彥身旁熟悉的身影，急忙停住腳步，“我的災難已經來了?！?/br>
    “什么災難？在哪兒？”蘇沉商順著黎安霄的目光看去，蘇承彥身邊站著程炤和一名陌生的少年。

    黎安霄冷起臉，也不指明是誰，只是單純丟下一句，“他就是災難?！北憷鹛K承彥往那邊走。

    “介紹一下，這位是程炤?！?/br>
    蘇承彥笑著把手搭在程炤肩膀上，眼神卻盯著黎安霄。

    “我的同桌，也是我的好友?！?/br>
    程炤連夜把金發染回黑色，之前桀驁的臉龐變得柔和不少，“你們好，我是程炤，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們?！?/br>
    他的臉上始終帶有溫和的笑意，目光黏在黎安霄身上，“希望你們沒忘了我?！?/br>
    “額...呵呵?！?/br>
    蘇沉商尷尬地笑起來，眼神在黎安霄和程炤之間來回移動，同時開始回答程炤的問候。

    “怎么會呢，好久不見，炤?！?/br>
    程炤盯著黎安霄，口中回答蘇沉商的問好，“好久不見，阿沉?！?/br>
    “你好，程炤同學?！?/br>
    黎安霄冷漠地回盯程炤，語氣里卻透露出疏離與淡漠。

    “初次見面，我是黎安霄，很高興能認識你?！?/br>
    “不是初次見面，安...不對，黎同學?！?/br>
    聽到黎安霄的回答，程炤的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驚愕，但只是一瞬，又恢復成微笑。

    “昨天我們在教室里剛見過?！?/br>
    “哦?！?/br>
    “你還跟我打過招呼?！?/br>
    “你的普通話可真不好?！?/br>
    “這幾年沒有人輔導，的確有些退步，昨天你說我擋著你的光?！?/br>
    “哦，說多了英文不會普通話了？”

    “你還讓我讓開，并不是，只是缺個中文輔導老師?！?/br>
    “哦，我可沒興趣?！?/br>
    蘇沉商站在一旁，無語地看著身旁一問一答的兩人，答問之間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蘇沉商小聲詢問蘇承彥，“怎么回事，叛徒?！?/br>
    蘇承彥小聲回答，“我可不是叛徒，我也才提前知道一個禮拜，姐?！?/br>
    蘇沉商無奈地看向蘇承彥，“反正你就是叛徒，程炤回來這么大的事情敢瞞著我們一個禮拜?！?/br>
    “你們沒問啊?！?/br>
    “要我們問你才說嗎？叛徒，你改姓程算了?！?/br>
    “我有跟哥哥他們說?！?/br>
    “那我和云霄呢？”

    “我收了人錢，告訴你你肯定要和云霄說?！?/br>
    “叛徒！”

    “我不是?！?/br>
    蘇承彥見氣氛越來越尷尬，連忙站到身旁另一名少年的身邊。

    少年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身背深藍色雙肩包，腳邊放有一只小號行李箱。

    “這位是應卓懷，也是我們班的?！?/br>
    蘇承彥搭著少年肩膀，開心地向三人介紹著。

    “昨天中午我打籃球的時候認識的，他球技很好?！?/br>
    “你們好?！睉繎训哪橆a微紅，帶著羞澀的神情向幾人打招呼，“我是應卓懷，初次見面?！?/br>
    “你好，我是蘇沉商?！碧K沉商笑著回應。

    “這是我姐哦！”蘇承彥神態驕傲，語氣和眼底都帶有一絲得意和自豪，“昨天上臺發言的新生代表，超帥的?！?/br>
    應卓懷緊張地摩擦了一下雙手，猶豫幾秒，還是鼓足勇氣伸出手來，“蘇同學，你昨天的發言很精彩，很高興認識你?！?/br>
    蘇沉商微笑著看向應卓懷，“謝謝你的夸獎?！?/br>
    應卓懷不好意思地撓著后腦勺，目光轉向蘇沉商身邊的黎安霄。

    “這位是黎安霄，我學習路上的死敵?！?/br>
    蘇承彥一手指向黎安霄，一手遺憾地扶住額頭，聲音帶有遺憾。

    “我跟你說，我和她中考成績只差1分，我真的恨這1分，不然我就是澤安市第二了?！?/br>
    “588分也很高了，蘇哥?！?/br>
    應卓懷用手肘頂了頂蘇承彥的胸膛，半開玩笑地看著他。

    “你覺得低，你讓我這種只考了560分的怎么活?！?/br>
    黎安霄臉上掛著淡笑，目光看向應卓懷?！澳愫?，我是黎安霄?！?/br>
    應卓懷回應，“你好，我是應卓懷，很高興認識你?！?/br>
    “卓懷，快過來?！边h處，一名男生呼喊著應卓懷的名字。

    應卓懷彎身，拎起身旁的小號行李箱，帶著抱歉的聲音對四人說：“興哲在叫我，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失陪?！?/br>
    “之后在一起打球?！碧K承彥對應卓懷說。

    “一定?！睉繎褤]手回應。

    曲修偉手里拿著擴音器，站在白色大巴旁，朝聚集在校門口的眾人喊：“高一（1）班的同學們，上車！”

    聽到班主任的聲音，新生們三三兩兩地登上校車，原本熱鬧喧囂的校門口逐漸變得寧靜。

    幾輛白色印有維澤公學?；盏拇蟀蛙嚲従忨傠x路邊，車輪與路面摩擦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寬敞的大巴車內，十分熱鬧，交談聲此起彼伏。

    黎安霄與蘇沉商坐在一起，低聲討論剛剛發生的事情，“那個程炤是不是有病，剛剛一直盯著我看?！?/br>
    她皺起眉頭，一邊編輯微信一邊小聲嘀咕，“我是和他有仇嗎？”

    “沒有?！碧K沉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指正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仿佛在尋找著什么重要的信息。

    “那他為什么盯著我看？”黎安霄說話的語氣十分疑惑，惹得蘇沉商停下找東西的手向她看來。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br>
    “你等我一會兒?！碧K沉商說罷，便低下頭，滑動屏幕的手更快。

    過了一會兒，她將手機遞給黎安霄，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看，“找到了！”

    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張多人合照。

    照片正中央，一名小男孩身穿背帶褲，額頭右側貼有塊紗布。

    男孩的頭被略大一些的蘇靖軒給掰過來，一臉不情愿地看著鏡頭。

    他身旁站著穿淡黃色公主裙的黎安霄，笑得那是一臉開心。

    但仔細看，她腳上的奶黃色鞋正用力地踩在男孩足尖上。

    “這個男孩就是程炤，之前你十歲生日宴的時候，程爺爺帶他來過?！?/br>
    蘇沉商用手放大照片，試圖喚醒黎安霄的回憶。

    “我記得那天，你拉著外公的衣角哭的很慘，程炤就被外公拿著手杖給揍了一頓，最后程爺爺和外公在書房里說了好久，程炤后面被外公給踹出去的?！?/br>
    “他和我說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br>
    蘇沉商收回手，雙手抱胸，無奈地瞥了一眼黎安霄。

    “程炤初一沒讀幾天就被帶出國，出國之前他不是約了你見面嗎？”

    說完，蘇沉商用手扶住椅背，悄悄站起身，將目光投向程炤和蘇承彥的方向。

    “你和他見面之后?！?/br>
    她朝程炤點頭，重新坐回位置上，把手機從黎安霄手中抽出。

    “你就跟變了個人一樣，每天都拉著我回家扔飛鏢，你忘了？”

    她瞧向黎安霄，只見她緊抿嘴唇，指甲嵌入掌心，顯然陷入過去的思緒中，心不在焉。

    “云霄?！?/br>
    蘇沉商伸出手在黎安霄眼前輕揮，并輕喚她的名字。

    “黎安霄！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孟家又對你做了什么？”

    “云霄！云霄！黎、安、霄！”

    “??？？沒有?！?/br>
    聽到蘇沉商越來越大的聲音，黎安霄猛然回神，匆忙地掏出手機向蘇沉商露出收款碼，嘴里開始轉移話題。

    “哎呀，先不管這些，快點轉賬！”

    “哼，你又開始轉移話題！你是不是...”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程炤是誰?！?/br>
    坐在蘇沉商和黎安霄斜前方的秦悅，耳朵里塞著耳機，耳機中播放的音樂聲很大。

    她低頭瞄了一眼手機，輕輕地閉上眼睛，淚水從眼眶中掉落。

    手機屏幕里，白色消息框不斷跳動，算計的話語一條接著一條。

    『蘇靖軒算他命大?！?/br>
    『悅兒，你父親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奇怪，你要把握住機會?！?/br>
    『蘇沉商必須在軍訓基地中死亡，我才能平安離開暹羅，悅兒，你就當救救mama?！?/br>
    手機因為太久沒有使用而自動黑屏，秦悅睜開眼，看向屏幕中自己的倒影。

    而后，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惡毒，但嘴角卻勾起一抹輕蔑自嘲的笑容。

    大巴另一側，程炤的眼神從上車開始就一直盯在黎安霄座椅的椅背上，像是要把大巴車內的座椅盯出洞來他才開心。

    “出國兩年，云霄不認得你了吧?！碧K承彥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程炤，繼續低頭開始新一輪游戲，“活該啊，你?！?/br>
    大巴車進入隧道，昏黃的燈光將程炤的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

    “我不信?！背虨莸淖旖鞘冀K帶著淡淡的笑意，目光卻不肯移開分毫，“Vivian她不可能認不出我?！?/br>
    “嚯，你好自信哦——”

    蘇承彥將手機熄屏，夾在左手中把玩，右手則搭上程炤的肩膀，手指劃過他的側臉。

    “我剛剛可是瞧見你的臉上有閃過那么一絲絲，一絲絲的驚愕哦，程、少?！?/br>
    “你看錯了，彥?！?/br>
    “是嗎？”

    “沒錯?！?/br>
    “行，嘴硬，硬起來?！?/br>
    一來一回的談話之間，兩人周身透露出輕松和隨意的氛圍。

    “jiejie不可能忘了我?！?/br>
    程炤瞥了一眼蘇承彥，又將視線聚焦回黎安霄的椅背上。

    “倒是你，該找個時間好好練練，免得打不過別人?！?/br>
    “嗯？怎么有人要和我宣戰嗎？”

    蘇承彥舉起手臂，用力向上握了握，肱二頭肌立刻顯示出來。

    “說吧，是哪個不長眼的想挑戰我？”

    程炤伸出手，捏了一把蘇承彥比兩年前還要結實的肌rou，“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br>
    “我還以為你們知道，昨天我在尋找教室，順便打斷了尹曜辰的表白?！?/br>
    “嗯？??！嗯——！”

    “而且，你姐昨天已經在和安商量?！?/br>
    “商量什么？！”

    “商量怎么把尹曜辰追到手?！?/br>
    “靠——那個陰險仔果然沒安好心！”

    蘇承彥瞬間捏緊手里的手機，力道之大使得手背上的青筋也爆出來。

    “哥哥當初就應該在把他揍殘，敢勾引我姐，果然，當初幼兒園匯演扮成樹站我姐身邊就沒安好心?！?/br>
    “嗯？”程炤疑惑地看向喋喋不休的蘇承彥。

    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不理解為什么尹曜辰和蘇沉商的感情還停留在原地，“阿沉還沒反應過來？你們沒提醒嗎？”

    蘇承彥輕嘆一聲，將手機放回包里，“沒有，我姐之前一心撲在中考上?！?/br>
    “哦，怪不得?！?/br>
    程炤用手撐著下巴，回憶著昨天打斷尹曜辰告白的場景。

    “昨天我只聽到告白前半部分?！?/br>
    車窗外，軍訓基地的停車場里已經停著許多輛大巴。

    “我姐能開竅?！?/br>
    蘇承彥站起身，瞄了一眼正在扎頭發的蘇沉商，迅速把視線收回小聲地吐槽。

    “但凡她能開竅，就不會和云霄商量怎么追到陰險仔?！?/br>
    接著，他又看向正在下樓梯的黎安霄，“這兩天云霄肯定很開心，說不定都打算跟某人告密?！?/br>
    程炤輕笑出聲，一邊背上背包，一邊站起身，拍了拍蘇承彥的肩膀，“替我謝謝阿沉，這樣一來，jiejie應該很快就能攢夠錢把我給娶進門?！?/br>
    蘇承彥瞟了一眼程炤，賭氣似的揮開程炤拍在肩膀的手，“真是夠了，我姐還要養我呢?！?/br>
    程炤笑著回答，“這錢，樹會出?！?/br>
    “別跟我提他?！碧K承彥生氣地走下樓梯，“但凡他敢跟我姐告白，我跟哥哥非得讓他躺在床上，躺、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