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六章 隱患

    實際上在韓進率領大軍出征拜特盟的時候，阿道夫已經把整座圣冠城都變成了教區，但他沒有往其他衛星城市發展，不管態度怎么激進，行動總該保留些分寸，阿道夫畢竟是個久經滄桑的老者，人類世界也許很難挑出比他年紀更大的人了，他不可能像年輕人一樣肆無忌憚。如果真的把教區完全擴展開，等于把韓進逼近了絕路，或者背水一戰，或者徹底臣服，再沒有別的路可走。

    而且所謂圣冠城教區的體系非常不健全，通常情況下，教區擁有不小的權力，并行于世俗權力機關，至于到底誰在上、誰在下，從來沒有定數，完全取決于兩個抗衡者的權謀水平、態度、實力等等，例如杰狄斯以前的教區，杰狄斯就擁有首席發言權，不管是尼古拉親自分封的領主，還是手握千軍萬馬的將軍，都要在杰狄斯面前行跪拜禮。而尼古拉親自坐鎮的鐵腕城，由教廷另一位大主教扎克里親任教區主教，他卻被尼古拉壓得死死的，不能怪扎克里無能，換了杰狄斯，一樣不會去挑戰尼古拉的權威，最后，氣得扎克里辭去教區主教的職務，并且提議把鐵腕城教區與杰狄斯的教區合并為一體，依然由杰狄斯擔任教區主教，于是一個占地最廣、意義最重大、也是最繁盛的教區誕生了，這也為杰狄斯與尼古拉徹底翻臉拉開了序幕。

    兩套體系，不可能沒有矛盾，只是誰讓得多、誰讓得少的問題，而杰狄斯上面還有教皇，無法保持自己的主見，他必須維護教皇的權威以及教廷的利益，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而在圣冠城，杰狄斯能與韓進保持友誼，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杰狄斯完全放棄了以前的理念，他從沒有和韓進爭過，要重新開設教廷了，去找韓進，然后韓進給他劃出一片地域，資金不夠了，去找韓進，然后韓進給他提出一筆錢，對任何有野心的人來說，這都是無法忍受的，地盤和資金，是實現野心的兩大命脈，怎么會容忍被別人死死攥在手心里？但杰狄斯卻是甘之若素，他不會再去爭什么了，只要接受教廷的存在，讓他自由的傳播神的榮光，他便別無所求了。韓進說人心初定，還有強敵在外構成威脅，不是快速擴展教區的時候，容易造成混亂，行，他會耐心的等。韓進說神權與世權是兩碼事，圣冠城的領地可以承認光明神是唯一的神、真正的神，但教廷不能借此干涉世權，尤其不能用減輕賦稅的名義征收信徒，行，他只管傳播教義，別的一概不管。

    在一些激進的教士眼中，杰狄斯無疑是一個可恥的投降派，有意思的是，在圣騎士和樞機主教中，杰狄斯卻獲得了多數支持，連老資格的亞都尼斯也站在了杰狄斯這一邊，他們都清楚，近日的教廷，再經受不起波折了。而更多教士，已經在刻板的教義、教育還有種種歷史因素的影響下，慣出了毛病，他們認為人類必須信奉光明神，而他們是神恩的傳播者，理應受到所有人類、包括領主、帝王的仰視，也理應接受人們對教廷的奉獻，韓進打下圣冠城，然后把圣冠城拱手交給教廷，這完全是信徒應盡的義務，如果想獨自霸占圣冠城、排斥教廷，那么韓進就成了一個必須消滅的瀆神者。

    但圣冠城與西南區不同，教廷的勢力很久沒有光顧過了，等于是信仰的荒漠，而韓進威名赫赫，很多人猜測韓進的真正實力已經達到了半神級，何況圣冠城更是他一手攻下來的，雖然教士們擅自把整個城市都當成了教區，擅自活動，也沒有征收到多少信徒，直到教士們喊出減免賦稅的口號，才得到了平民們的響應，但還是有半數平民保持觀望姿態，就算教士們大肆吹捧阿道夫，貶低韓進，那些平民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教廷那么牛，怎么被人趕到圣冠城來了？韓進這么差，怎么會擊敗龍城的長老？那可是真正的半神級強者??！

    新建的領主府門前已人山人海，那條可供十幾個騎士并駕齊驅的馬路上，已看不到一點縫隙，到處都擠滿了人，不過，艾米杰的信仰騎士團和亞都尼斯的自由之盾騎士團并沒有參與進來，樞機主教更是一個也沒見，這也意味著，跑到這里鬧事的都屬于教廷下層的教士和信徒，不容易建立起統一的指揮。

    韓進正站在窗前，遠遠眺望著人流，他的臉上始終都很平靜。

    “大人，這么說……阿道夫已經知道我們的動作了？”舒曼皺起眉，輕聲問道：“那他怎么不出來制止？”

    “他不可能了解我們的具體計劃，只是有所察覺罷了?！表n進笑了笑：“畢竟，我們的反應過于做作了，只是……”

    “大人，您想說什么？”

    “你看到過馬戲團么？”

    “看到過?！?/br>
    “馬戲團里，總是養著一些外表看起來很危險的魔獸，實際上，那些魔獸的野性早已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磨光了，否則怎么可能任由人鞭打、戲弄？如果把它們放回魔獸森林，估計……它們很難在森林中繼續生存下去了?！表n進緩緩說道：“不止是魔獸，人也會退化！阿道夫是一個苦修士，知道苦修士最需要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

    “孤獨?！表n進一笑：“只有長時間的孤獨，才能讓他們的心靈變得更加純凈、純粹，讓他們的信仰變得更加堅定，也讓他們的實力變得更強大，一只孤獨了幾十年的魔獸突然回到種群里……我猜，他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適應吧，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br>
    舒曼沉默不語，暗自思索著韓進的話。

    “也許，那個阿道夫真的是個有智慧的人，但他的智慧只在于如何淬煉自己、如何完善自己，與人性無關，而杰狄斯整日忙于處理教務，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在這方面，他應該遠超過阿道夫，還有，杰狄斯非常了解我，呵呵……”韓進露出微笑：“杰狄斯察覺我們可能參與在其中之后，他能隱隱猜出我的用意，而阿道夫就做不到了，所以，他現在什么都沒有做?！?/br>
    “杰狄斯猜出了我們的用意？那他總該出來……咦？大人您看那邊！”舒曼叫了起來。

    在舒曼驚愕的同時，韓進已看清了遠方的人影，杰狄斯來了，還帶著艾米杰、亞都尼斯、奧德以及幾十個光明騎士。

    “你真是長了一張烏鴉嘴啊?！表n進無奈的搖了搖頭，退后幾步：“把窗戶關上吧，讓他們發現我們就不太好了?！?/br>
    舒曼顯得有些尷尬，急步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把窗戶關上了，隨后問道：“大人，杰狄斯現在來做什么？破壞我們的計劃？”

    “身為教宗，他不可能保持沉默?！表n進輕吁一口氣，嘆道：“盡力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剩下的，等待命運的抉擇，呵呵……杰狄斯做出了一個悲情的決定?！?/br>
    就在這時，房間外有人敲門，韓進開口道：“進來吧?！?/br>
    房門開處，奇藩克和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教士袍的人走了進來。

    韓進的視線在那襲教士袍上轉了轉，不由皺起眉毛，隨后向舒曼使了個眼色，舒曼問道：“沒被別人發現？怎么沒有換件衣服？”

    “沒有，我一直很小心的?！逼娣思泵Φ?。

    “大人，我也想換身衣服，但時間來不及了?！蹦墙淌康溃骸暗苄謧冞€在等著我呢?！?/br>
    “都準備好了？”舒曼道。

    “肯定萬無一失，大人?！蹦墙淌吭谑媛媲帮@得很恭敬，始終不敢抬頭。

    舒曼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那個教士：“快些看，看完之后燒掉?！?/br>
    那教士接過信，手忙腳亂的打開信封，快速閱覽了一遍，接著便從身上取出火石，把身側的燭臺點燃，隨后把信放在了火苗上，真的燒掉了。

    “好，你可以走了?！笔媛鼡]了揮手。

    “是，大人?！蹦墙淌繌澭狭艘还?，盡管感覺到場中有第四個人坐在上面，但他始終不敢抬頭，隨后快速退出了房間。

    “這小子，在你面前很老實啊?！逼娣说?。

    “呵呵……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你，如果他知道你是誰，估計會嚇得走不動路?！笔媛Φ溃骸拔沂谴笕擞H自任命的總治安官，管的就是他這種人，當然得給我老實點?！?/br>
    “他很機靈?！表n進輕聲道。對方始終不敢抬頭，很可能早就猜出場中的神秘人地位遠超過舒曼，甚至可能猜出了他的身份。

    “大人，您的意思是……留下他們？”舒曼露出驚愕的神色：“但這樣……我們的痕跡太多了??！”

    “不，不用刻意去照顧他，看他自己的能力吧?！表n進緩緩說道：“如果他可以在這場動亂中活下去……以后這個人就歸你了，我知道，不止是奇藩克手里缺人，你也缺?！?/br>
    “嘖嘖……”舒曼嘆道：“他不過是一個小地痞啊，天知道走了什么運氣，竟然能得到您的欣賞？！”

    “出身并不重要?！表n進道。

    “是??！”奇藩克重重點了點頭：“大人以前的爵位還比你低呢，又能說明什么？！”

    “是啊?！笔媛倚Φ溃骸澳氵€沒有爵位呢，平民一個，我不是也得聽你的？”舒曼在待人接物上可算是八面玲瓏，他知道剛才無意中說錯了話，立即開始補救。

    “呵呵……”舒曼的話讓奇藩克感到很舒服，自然不好繼續說下去了，一笑了之。

    氣氛陷入了沉默，舒曼眼珠一轉，又換了個話題：“可惜一座好好的領主府了，剛剛建成，大人您還沒住過呢吧？這一場鬧下來，應該不會剩什么了?！?/br>
    “能鬧那么大？毀掉領主府？？”奇藩克驚訝的問道，他和舒曼只負責各自的環節，同時向韓進匯報，他并不是十分了解舒曼的行動。

    “當然了，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七、八百個呢?！笔媛Φ?/br>
    “這么多？”

    “還算少的，有些窮兇惡極、心狠手辣的家伙，早被我扔到監獄里去了?！笔媛溃骸耙郧拔铱蓻]少收拾他們，你看，大人信任我，讓我當上了治安官，我總不能給大人丟臉吧？那些實力強大的職業者，我可惹不起，但收拾無所事事的流氓地痞，我還是可以勝任的?！?/br>
    “那些家伙都聽你的？”韓進道。

    “聽是聽，但這件事情，他們可不知道是我在暗中cao作?！笔媛溃骸罢麄€城市的人都知道我和您的關系，我xiele底，您可就解釋不清了?！?/br>
    “我很奇怪，你說的那幫家伙……都成了教士？”奇藩克搖頭道。

    “他們也要生活啊?！笔媛溃骸八麄円郧吧⒕釉谑ス诔堑慕锹淅?，整天靠坑蒙拐騙過日子，我不能丟大人的臉，當然要把他們看得緊一些，呵呵，他們不敢做違反治安的事情了，家里又沒有祖業，還不想勞動，能做什么？”

    “問題是，教廷怎么會接納他們？！”

    “阿道夫來到教廷后，四處招收信徒，教廷急于擴張自己的勢力，哪里會挑信徒的素質？”舒曼笑道：“對那些流氓地痞來說，入了教，至少能混上飯吃，不對么？”

    韓進有些出神，這種事情在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上，好像出現過。

    “教廷這么胡搞，遲早會出事?！逼娣死湫σ宦暎骸熬退銢]有我們，他們也要嘗到苦頭?！?/br>
    就在這時，傳來了有節奏的敲門聲，奇藩克急忙道：“溫斯頓大人來了?！?/br>
    韓進點點頭，示意奇藩克過去把門打開。

    溫斯頓一身普通的便裝，急匆匆走了幾步，對韓進弓腰道：“大人，我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有什么要囑咐的嗎？”

    “注意自己的安全，千萬不要蠻干?！表n進道：“要知道，這一次我需要你打個敗仗！”

    “我明白的！大人！”

    “帶了多少人？”韓進問道。

    “差不多有一百個?！睖厮诡D回道：“都是從第一劍士團和第二劍士團中挑選出來的士兵，他們的實力很普通，以前只是負責運送輜重，幾乎沒有機會上戰場?！?/br>
    “嗯……”韓進片刻，點頭道：“你去吧?！?/br>
    “是，大人?！睖厮诡D又彎下了腰，接著抬頭向奇藩克和舒曼微笑示意，快步走了出去。

    溫斯頓剛剛離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喧嘩聲，奇藩克好奇的走到窗前，向外張望著，隨后道：“大人，我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br>
    “好?！表n進道。

    “大人，好像是杰狄斯和那些教士鬧起來了?！笔媛仡^道。

    “杰狄斯？”韓進一愣，也走到窗前，向遠處張望著。

    不一會，奇藩克急匆匆跑了回來，果然不錯，杰狄斯和教士們發生了爭執！

    韓進出征拜特盟，幾乎帶走了所有的軍力，使得圣冠城出現了真空，對百廢待興的教廷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極佳的擴張勢力的好機會。如果是杰狄斯主事，他要考慮到韓進的感受，最終只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循序漸進，以不刺激韓進為標準，一個是干脆什么都不做，靜等韓進回師，但換成阿道夫就不一樣了，對一個近百年都沉浸在信仰中的信徒來說，興盛的教廷驟然走到生死邊緣，這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痛，他要不顧一切的恢復教廷的聲威，而且他已經很老了，時間有限，他不可能等著教廷逐漸恢復元氣，所以采用了極為激烈的方式，先是逮捕希萊斯特，表現出自己的強硬，接著迅速擴展教區，造成既定事實，如果不是韓進的威名太過響亮，如果不是杰狄斯、亞都尼斯等人都堅決反對，他已經把教區拓展到了圣冠城的各個衛星城市里。

    沒有誰清楚，阿道夫是否意識到，無所顧忌的招收信徒，已經給教廷的未來留下了隱患，也許，他別無選擇。

    不過在今天，隱患突然爆發了，換在以前，杰狄斯對教廷擁有極高的約束力，三位圣騎士的光明騎士團，樞機主教，還有所有的主教、教士，都會無條件的服從杰狄斯的命令，可惜，此刻聚集在領主府前的教士和信徒大都是新人，加上幾百個心懷叵測的教士在里面不停的蠱惑、煽動，杰狄斯的影響已經被降到了最低，他擋在領主府門前喊了半天，依然無法驅散人群。

    何況，有一個秘密情報正在教士們當中流傳著，拉斐爾領主率軍全殲了獸人族，軍力損失嚴重，本人也是身受重創，想做些什么，一定要趁現在！如果等拉斐爾養好傷，如果等圣冠城的軍隊休整過來，那時候就太晚了！其實有很多教士并不清楚，他們跑到這里來鬧事，對他們自己有什么好處，反正大家都來，他們也就來了，又因為入教的時間還短，還不知道杰狄斯的威望與能力，反正大家都在鬧，他們也就跟著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