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玖奪愛(h)
蕭嬋還沒走出去幾步,謝玄遇就追了上去。 “殿下,借一步說話?!?/br> 地牢狹窄陰暗,兩人一個走一個追,直至快到出口的光亮處時,謝玄遇瞧見外頭等待的宮人,就在他們之前把蕭嬋攔住。 “謝大人,本宮以為,你我的事已談完了?!?/br> 她神情冷淡。 “殿下此前,與下官曾結盟,可有此事?!?nbsp; 他認真看她:“只要殿下不否認,下官的諾言仍舊作數?!?/br> 蕭嬋被他的認真勁唬住,仔細想了想什么時候有過這回事,就想起那日在講堂屏風后頭的荒唐言語,繃不住耳朵紅了。 那時候的話也能算數?謝玄遇是真不通人情世故,還是在戲弄她? “大人這是何意,本宮不懂?!?/br> “看來殿下還記得?!?nbsp; 他低頭時,蕭嬋看到他眼里光芒爍爍,就想起昨夜馬車里的事。但他似乎不像她那般想歪了,只是繼續嚴肅開口講下去。 “正如殿下所猜測的那般,下官來長安,是為查清一件舊事。若是未曾查清,下官不會走?!?/br> “江左謝氏滅門的舊事?” 蕭嬋眨眨眼睛。 “是?!?/br> 謝玄遇轉過臉,眼神落在別處。 “十年前,江左謝氏被滅門。此前謝氏累世公卿,在秣陵的祖宅綿延百里,一朝燒盡。男子皆被殺死,尸體掛在城頭。女子們跳井的跳井、懸梁的懸梁。如今謝氏祖宅成了狐火荒郊,夜聞鬼哭?!?/br> 他繼續說下去,眼神也逐漸轉回,落在蕭嬋臉上。 “謝家鼎盛時,曾合縱江左抵抗南下的鐵騎,使江左安穩百年,門客上千。自謝氏被滅,江左世家星散,才為大梁所控制。下官曾是江左謝氏旁支?!?/br> 他在此處撒了謊,沒說出隱堂的事。但蕭嬋眼神未變,他就繼續說下去: “故而此番來長安,一是為尋出當年屠滅謝氏的真兇,二是為……” “殺了那個真兇?!?/br> 蕭嬋笑。 “謝大人如此好的身手,想必是受雇于人。但說真的,大人你真了解謝家的事么?當真去故宅瞧過么?若是不了解當年的仇怨,又如何找真兇?” 謝玄遇驀地瞳孔收縮,蕭嬋就在狹窄過道里湊近了他,聲音壓低了在他耳邊,迷夢般地低語。 “昨夜本宮騙了大人,你不想懲罰懲罰本宮么?” 他這次與她離得如此近,卻沒有躲開。蕭嬋沒料到他沒躲開,心中忽而跳了一下,遂極力掩飾住了那瞬剎的慌亂。 “殿下想要什么,下官有的,都可以給?!?/br> 他再次開口時,聲線依舊沉穩。 “但下官想要的盟約,是若下官能遂了殿下的心愿,殿下便告與下官一件當年的舊事,不必與謝家和江左有關?!?/br> 蕭嬋不說話了,在極近的距離中,在令人窒息的地牢的黑暗里,遠處隱隱傳來囚犯的哀嚎,他們曾經也是宗室子弟、鮮衣怒馬,如今卻被剝奪了一切、關在此處等死。 在長安,榮華與屈辱沒有分別、朝夕享樂才是生存之道。但他卻在這里以自己為籌碼,和她講道理。 蕭嬋想笑,但看著他認真眼神,又沒笑出來。 “謝大人為何覺得你配與本宮結盟,本宮又為何要對大人說真話?” 她手心攥著他的袖口,自己卻未曾意識到。說完她又不知為何生氣,補了一句:“又者,為何你就篤定能遂了我的心愿?” 他濃黑的眼睛在幽寂中發著惑人的光。 “殿下不是喜歡么?!?/br> 他往下看去,瞧見蕭嬋握著他衣袖的手,她立即嫌燙似地甩開了。 “下官原是修道中人,于此事看法,和俗世人或有不同。只是從前未曾做過,多有驚異。往后若是多加勤習,或能有所精進?!?/br> “謝玄遇!” 她驚訝得連表情都來不及收拾,又見他面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 “故而,此后殿下若是需要下官,下官便可前來。地方,殿下來定?!?nbsp; 他抬眼看蕭嬋,這回卻是她別開眼神。 “只要殿下答應盟約,鎮國公的事,下官自當戮力,殿下也不必去……重華宮求情?!?/br> 蕭嬋更詫異了。 “本宮是要去重華宮求情,但此事又與謝大人有什么干系?” 聽聞這三個字,他語氣有所波動,按捺片刻后才開口: “陛下是謝家的仇人?!?/br> “本宮不也是么?” 她眨眼看他,像要看出他心底潛藏的陰暗。但謝玄遇坦然回望過來: “陛下初即位時,殿下年紀尚小,不知者無罪?!?/br> 她笑了,笑聲在墓道里格外清脆。接著攥住他衣襟拉了他一把,他就趔趄了一下,險些撞進她懷里,幸而眼疾手快,撐住了墻。 “好。此后謝大人就是本宮的人。今日你我雖是密談,但站在一處的消息不日就會傳到重華宮耳中。你說要救元載,本宮信了。往后如何,看大人的造化?!?/br> 她踮起腳吻了他下頜。 “長安有許多人,既想殺了本宮,也想與本宮上床,但大多下場不好,望謝大人慎自珍重?!?/br> 在她離開的瞬間,謝玄遇忽而將她手腕攥住了,目光灼灼。 “下官知道?!?/br> 蕭嬋白了他一眼,把手抽出來,有些狼狽地走了。 戌時,赤鶇在東門沒等到謝玄遇,只等來了只飛鴿。解開文書瞧了瞧,了然一笑。 “我就知道!走不了,怎么可能走得了?!?/br> 回頭毛驢呦了幾聲,歪頭看他。赤鶇伸手,寫書的紙就被毛驢吃了。 與此同時,城外奉先寺內,蕭嬋捧著茶小口啜飲,時而抬眼心虛地看對面的僧人。 “奉先寺是佛堂清凈之所,不能借給殿下和謝大人幽會?!?/br> 他不出所料地拒絕,蕭嬋灰頭土臉點頭,繼而又憂愁托腮。 “可本宮的駙馬怎么辦?若是不點撥那小子,憑他自己,能將五郎救出來么?” 無畏法師笑了笑,給她添完茶,才擦了擦手,悠然道: “謝大人既然敢夸下???,自然有他的辦法。若是殿下心急,此時去向陛下求情,豈不是既遂了陛下的心愿,又寒了謝大人的心?!?/br> “寒了他的心?法師莫要開玩笑,謝玄遇他……” 蕭嬋冷笑一聲,繼而歪頭沉思,又靈光一閃:“唉,法師,難不成謝玄遇他對本宮有意思?也是,本宮風華絕代,誰能不對本宮有意思。若是她真對本宮有意思,那便好辦了?!?/br> 對面的僧人也笑,把茶憲放在紫金陶缽里。 “看殿下為了駙馬不惜將自己押進去的樣子,貧僧信了殿下尚對駙馬有情?!?/br> 蕭嬋嘆氣。 “法師,你從前定是沒養過小狗罷。若是你從前在大雪天撿拾過一只小狗,又千辛萬苦地把它救活了,起初你們同吃同睡,感情融洽,你覺得它能陪你一輩子,可后來它忽而有天,一聲不吭地走了?!?/br> 她蜷起來把臉擱在膝蓋上,像沉浸在往事里。 “當然會生氣,但后來只會擔心它在外邊找不到吃的,又笨,會被別的狗欺負?!?/br> 法師轉過臉去看花叢。 “那么殿下是定要將這只小狗救回來了?!?/br> 蕭嬋大度點頭:“是啊,本宮自己撿回來的嘛,撿回來就算是一家人啦?!?/br> “那么謝大人呢?” 法師轉過臉來,目光慈悲地看著她。 “謝大人也是殿下領養的小狗么?” 蕭嬋不說話。 過了會,她清了清嗓子,轉過臉,耳朵紅了,又有些氣急敗壞,把半張臉藏在胳膊里。 “他什么也不是!” “好。非親非故、非仇非恩。你兩人之間,尚無業債,可若是謝大人曉得了江左當年的真相,又當如何?!?/br> 法師的黑瞳在夕陽下分外耀眼,如同金剛舍利。 “若是謝大人曉得了當年殿下才是殺死謝家滿門的真兇,縱使殿下有苦衷,彼時還能全身而退么?” 蕭嬋還是半張臉埋在繡金輕紗里,不說話。 “故而要讓他自己去查。查到最后,殺了本宮,或是放了本宮,都是天意?!?/br> “至于要不要讓他心里有本宮……本宮自有定奪?!?/br> 法師垂下眼簾,良久,輕嘆一聲。 “貧僧為殿下祈福?!?/br> *** 深夜,謝玄遇從鳳凰臺離開,手里拿著許多卷冊。 要保住皇帝執意要殺的人并非易事,他不僅要占理,更要占天時地利。至于他是怎么從收拾東西離開長安到了心甘情愿在鳳凰臺做事這一步的,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愿細想。 但能阻止蕭嬋去見皇帝,即使再讓他來一回,他還是會如此做。 “謝大人,請留步?!?/br> 他回頭,見是個老宮人,腰背佝僂,提著宮燈,上邊卻沒寫是哪個宮。 “殿下有請?!?/br> 宮人只是這么說了一句,他就跟著走了。 宮人雖佝僂,卻身輕如燕,步伐快得他也需用功力才跟得上。待越過不知多少花園回廊、湖山園囿,終于在一處偏殿外停下,宮燈也熄了。謝玄遇狐疑,但還是走近那亮著燈的偏殿,未曾想過在如此深夜、擅闖后宮是何等重罪,待想起時,與心中寒意一同升起的卻是快意。 他現在,是確確實實地,在與剛和駙馬成婚的公主偷情了。 這種將過去重重枷鎖都睜開的感覺,痛快得猶如渾身熱血倒流。 他推開了虛掩的門,走進幽深宮殿。里面沒有點燈,只在最深處燃燭。他步履放緩,慢慢走進去,撩開無數輕紗,像走進一個幻境。終于他停在最后一重輕紗前,看見蕭嬋穿著起居時的束胸里衣,正坐在銅鏡前梳頭。 黑發如絲垂下,她卸下濃妝的臉顯得格外天真。但他眼神卻落在她裸露的肩上,那里有幾處顯眼的紅痕。 元載還在牢里,最有可能碰過他的只有那個人。 他努力不去看那痕跡,但它揮之不去。 紗簾就在此時被掀開,蕭嬋默然起身,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再往里看時,就瞧見虛掩的帳幔。未待他反應,她就牽著他走出去,又是穿過幾道回廊。他任由她帶著走,待終于停在一間狹小書房時,她才回身,踮腳抱住他,倒真像是偷情的男女。 “陛下剛睡下,服了藥,聽不見響動?!?/br> 他眼睫眨了眨,沒有反應。蕭嬋就笑:“怎么,本宮毀約,謝大人生氣了?” 謝玄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卻是仍舊一派坦然,倒像是真來談公事。 “殿下如此,自有殿下的道理?!?/br> 他平淡的反應被她看在眼里,蕭嬋臉上卻也并沒太多波瀾。她手指劃過他脖頸,落在與衣衫交接的地方。 “那么,與本宮做一回,本宮便告訴大人一件舊事,此話,還作數么?” 他喉頭滾動,卻還是如常站著,只是眼神深暗。 “作數?!?/br> “好?!?/br> 她轉身往后,靠在書房的長桌邊,面朝著他一點點掀開裙裾。他就在原地看著,但熾熱眼神也已足夠。蕭嬋專注看著他,兩人眼神膠著在一處,像在較量什么。直到她掀到底,他才走上前,伸手按在她手上。 “夠了?!?/br> 他喉頭滾動。 她狡黠一笑,偏過頭,恰讓光照在她脖頸處的深淺痕跡上。 “本宮就是如此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失望了?” 謝玄遇不說話,他伸手去摸那痕跡,低頭時眼里卻有光閃爍。 “疼么?!?nbsp; 他問得真誠,和白天一樣?!暗钕庐斦嫦矚g這事么?” 蕭嬋眼里只閃了一下,就將他推開了。 “少裝謙謙君子?,F在走,還來得及。再做下去,謝大人便當真要與我上同一條船了?!?/br> 她兇得像山貓豎起尾巴。 “別后悔?!?/br> 謝玄遇沒說話,而是蹲了下去。 她未料到這轉折,驚駭之余忘了阻止他,讓謝玄遇掰開腿,在微光里什么都瞧得清楚。 他眼神專注,盯著那處,連聲音也是穩的。但蕭嬋方才已被他眼神盯得有了反應,此刻便什么都藏不住,恰有水順著腿根流出來,啪嗒,掉在書桌下。 他伸出手指,沾了點清澈水液,蕭嬋渾身發顫,咬住嘴唇。 “殿下說謊,方才寢殿里無人?!?/br> 他抬頭看她,依然是認真問詢、不動聲色的眼神,濕得一塌糊涂的卻是她。蕭嬋掙扎欲走,手卻被他按著,動彈不得。 “殿下,方才為何要撒謊?” 他抵著她,這僭越之舉讓她想罵人,卻發不出聲音。因為謝玄遇的東西隔著衣袍硌到了她。 他也早就硬了,強忍到現在,只為了像現在這般求證一件事。 “為何撒謊,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