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阿里斯主教、比爾德公爵、艾倫伯爵……” 他一個個地念出促成這份請示的幕后人的名字,然后將公文放到女王面前。 “明天他們就會來請求您讓王室全權主管港口和這些領地,不會再拿這種事來麻煩您?!?/br> “道爾頓?!?/br> 手段狠辣行事肆意的年輕元帥低垂著眼看她。 “如果您不會有怨恨不會有憤怒,不會有任性不會有私欲,我來替您恨憎怨怒。我是個肆無忌憚的渾蛋,您知道的。所以……” 他用冰冷的手指握住她的。 “請您任性一點,妄為一點,不要變成無心的神像?!?/br> 第123章 戀慕對象 “道爾頓, ”女王注視著燭火,“我想你應該知道,游戲之所以為游戲, 便是它不需要付出太多,包括喜怒哀樂?!?/br> 除非不再將它視為游戲。 “我不知道?!?/br> 道爾頓說, 他屈起的手指關節泛著陰郁的白意, 他固執地握著女王的手, 哪怕女王只將目光落在別處。 “您以為我是沒有理智的人嗎?不,我的理智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著我, 提醒著我。但有些東西會如種子般生長。最初, 它像株不受注意的野草, 隨意瞥過滿不在乎。其實它正在向下, 正在血rou里深深扎根。等到回過神時, 它已經纏繞在骨架上,長出苦刺也開出鮮花。等到這個時候,誰還分得清這到底是不是場游戲?” 分不清了。 權力、欲望與純粹的愛意在血rou里交融,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 也不是沒有想過將它們拔掉, 但根系融入血rou, 藤蔓纏繞骨架,這個時候了還能怎么拔掉呢?除非要把自己的所有血rou和骸骨統統摒棄。 那剩下的, 也不再是“道爾頓”了。 女王沉默了很久。 “阿黛爾·羅蘭注定永遠地要與羅蘭女王劃上等號。除去這頂王冠外,我其實不能給誰帶去什么。你現在已經是帝國的元帥,只要你保持對帝國的忠誠一日,你便不會是我的敵人?!?/br> 燭光將女王的臉龐映得越發清瘦。 “你有更多值得去真心戀慕的對象,那些更年輕的,更可愛的小姐。你年輕,英俊且才華橫溢, 會有許多女士摒棄血統之見去愛你。而我呢?激情也好浪漫也好,這些所有明媚美好的東西,都早早地從我身上離開了。除了這空存的年輕容貌,我就如一湖死去的水,即倒影不出自己也倒影不出別人?!?/br> “我不是什么好選擇?!?/br> 她笑了笑。 道爾頓看著她。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疲憊。 換一個人,早就被那如潮水般的疲憊淹沒,而她只是靜默地立著,忍受著,背負著。 “沒有比您糟的戀慕對象了?!?/br> 道爾頓瞳孔印著她的影子……她還那么年輕,那么美麗,內心卻早早地像布滿裂紋的玻璃,一碰即碎。她就那樣,安靜地看著那些碎片落下,折射出所有不可訴之于口的悲傷。 “我知道?!?/br> “你確定?”女王將視線移到他臉上,輕聲問,“看,像現在,你又怎么知道,我說這些不是在有意為之?” “沒關系,就像我曾經說的一樣……” 道爾頓一手按在書案上,俯下身,輕輕將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像狼將狹長的吻部交到人的手中。 “利用我吧?!?/br> …………………… 對于君主來說,很多東西,注定是要被舍棄的。 比如親情,也比如愛情。 收到阿瑟親王出現在西烏勒軍隊中的迷信時,奧爾西斯正站在阿瑟親王原本宅邸的畫室中。 阿瑟親王離開魯特的時候帶走了那些幫他制造罪惡的瘋子們,還一把火燒了白塔,至于宅邸中的財物一樣都沒帶——他真正的財富來自黑暗,可觀得連奧爾西斯這個當皇帝的兄長都羨慕。 唯獨帶走了一幅畫。 奧爾西斯漫步在阿瑟的畫室中。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王弟是個瘋子也是個天才,但凡人真正親眼目睹天才的才華時還是未免覺得驚駭。大大小小的畫像呈螺旋狀擺放著,身著不同服裝戴著王冠的銀發女子在從花窗投入的光線里或笑或怒。 沿著畫走過去,仿佛與芳華絕代的佳人一起走盡一生。 每一幅畫都像藏著一個故事,繪畫的人知道那個故事是什么,而后來觀畫者只能隱約察覺。 或許也不是只能隱約察覺,而是觀畫者根本沒有想過要去探尋那個故事到底是什么。 了解越多越危險。 就像從泛舟時俯瞰湖水,越想看清楚湖水下到底有什么,就會離湖面越近,最后就會溺入寒潭,再也無法掙脫。 奧爾西斯站在螺旋的中心,這里空了一幅畫,也是阿瑟唯一帶走的畫。 “這些怎么處理?” 隨行的書記官低聲請示。 “收起來吧?!?/br> 奧爾西斯說。 他有些羨慕阿瑟。 羨慕阿瑟能夠無所顧忌,能有極致的愛恨。不喜歡白塔那些混蛋,就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傾慕上羅蘭的女王,就舍棄家國不遠千里地追尋。反觀他呢,就算明知自己對阿黛爾不是沒有任何好感,卻連爭取點什么的想法都沒有。 喜歡是一回事,職責是一回事。 而且她也不缺乏追求者。 奧爾西斯想起那時遇到的黑發軍官,想起那位總是站在暗處投來冰冷目光的羅蘭官員,雖然后者已經被處死了。 年輕的君主注視著畫像空缺的地方,銀灰色的虹膜在陽光下有種冷兵器般的感覺,雖然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但確實是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熟悉他的書記官低下頭去,只當做什么都沒發現。 沉默片刻,有人匯報銀行家兼海外間諜的克勞利請求覲見。 克勞利帶回了來自埃爾米亞帝國的密信。 “……一切準備就緒。如您所料,古里安在埃爾米亞推行的政策激怒了傳統的神廟祭祀們。雖然不敢明面上反對新王,但是祭祀們認為古里安借助外人奪取王位是不合法的,并且他讓薩蘭海盜等人踏足太陽神廟是種背叛。多么可笑啊,一群人無視了火槍大炮的可怕,只盯著古老的舊律。 古里安為鎮壓地方上的反抗,十分倚賴羅蘭的海盜們。根據我的試探,不少埃爾米亞的軍事貴族——他們稱之為勇士氏族,對此十分反感。這些勇士氏族無疑不滿于外來著侵占了他們的權力和地位。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舊王的遺存,他們希望推翻古里安,令立庫曼。 …… 祭祀們決定在下個月初,古里安巡邏的時候行動,希望得到我們的配合。 而有兩個勇士氏族希望繞開古里安與魯特交易,希望您能給更進一步的指示。 …… 根據您的命令,我有萬分謹慎地約束士兵和水手,沒有人膽敢觸犯這里的太陽神信仰禁忌。不過,以我看來,這些野蠻的信仰,與地獄無異。 ……巴爾巴羅敬上?!?/br> 看完整封信,奧爾西斯沒有直接作出回復,而是問了一個乍看似乎不相關的問題:“西烏勒的軍隊現在到哪里了?” “快抵達圣城了?!?/br> “那就都答應下來,”奧爾西斯轉頭面向魯特的間諜克勞利,“告訴巴爾巴羅,埃爾米亞人要什么就答應給他們什么。以及,觀察羅蘭海軍的動靜,玫瑰海峽一有行動,立刻派人阻攔?!?/br> “是?!?/br> “陛下,那我們需要派人到羅蘭催促婚姻協商嗎?”有人問。 “不需要了?!?/br> 奧爾西斯平靜地回答。 “婚約很快就不復存在?!?/br> 第124章 是朋友啊 薩蘭船長站在船首。 他的頭頂是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渡鴉”旗幟, 這面旗幟陪伴了他和他的伙伴們十多年。行駛在海上的時候,他們只需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黑底旗幟上白色的烏鴉振翅相隨。像極了他們這些不受歡迎的海盜本身。 “船長, 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天天吃這邊的烤rou我都快吃吐了……” 一名海盜眼巴巴地湊到薩蘭身邊, 問。 “吃吃吃,就知道吃?!彼_蘭船長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 “除了吃還能干什么?!?/br> 海盜頗感委屈地聳了聳肩,原本他們的大副“魔術師”搖身一變成了埃爾米亞帝國的皇帝,他們還覺得有些興奮, 有種跟著長臉的感覺。 結果呢…… 想象中跟著大副快活的情況壓根沒出現,原本比他們更酷愛賭博的船長一反常態,不僅禁止他們在埃爾米亞賭博, 還禁止他們外出找樂子,最近甚至發展到要求他們都老老實實待在船上,不準下來亂跑的地步。 這可把生性自由的海盜們憋壞了。 被船長罵了一頓的海盜蔫頭蔫腦地走了, 留下的薩蘭船長臉上出現了陰郁。 他壓根不指望這些家伙能夠意識到自己在埃爾米亞帝國是不受歡迎的“外來人”。以前古里安總是嫌棄薩蘭的政治嗅覺太低,經常惹麻煩。但那只是相對而言,至少薩蘭船長能夠敏銳地察覺到絕大部分埃爾米亞人對他們的惡意。 就算有古里安的壓制, 這種惡意依舊揮之不去,又或者說, 正是因為古里安的壓制這惡意才越發濃重起來。 “當我不想早點回去啊?!?/br> 薩蘭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 在埃爾米亞帝國待的這大半年, 渡鴉海盜團團長渾身上下跟爬滿了虱子般不自在。但一來, 他現在是奉了羅蘭女王的命令充當兩國的使者,二來,古里安的王權也確實還不夠穩定,支持他的埃爾米亞人軍隊還不夠,需要借助渡鴉海盜團的火力進行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