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把奴隸也帶到三角堡上去, ”微微瞇著眼看了一會兒炮彈的轟擊點,安德烈特對傳令官下令,“然后告訴他們,只要守住三角堡, 他們就能獲得自由?!?/br> 傳令官剛剛領命,還沒走,就有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來。 他帶來了一個糟糕的消息: “羅蘭人的艦隊行動了,他們還帶了很奇怪的……梯子?” “梯子?什么梯子?” 安德烈特一時間沒有聽明白。 士兵滿面焦急,他用手比劃著:“就是安在桅桿上的, 長長的伸出來的梯子?!?/br> 不詳的預感掠過安德烈特的心頭,他立刻放棄了原先想去看看城堡與海灣對面要塞的聯系點的想法,轉而朝三角堡的方向走去。 …………………………………… 當安德烈特看到在海灣上緩緩行駛的戰船,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 羅蘭人的艦隊抵達森格萊島之后,一直停在較為遠處的港灣中。安德烈特原本想派出火船襲擊羅蘭艦隊的計劃不得不因此放棄。但除了封海灣外,羅蘭艦隊沒有直接參與攻城戰爭,有傳言說羅蘭的海軍與陸軍互相競爭,彼此都不怎么對眼。 從羅蘭那邊的舊教徒俘虜口中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安德烈特還萬分慶幸地感謝上天。 今天晚上,一直袖手旁觀的羅蘭海軍艦隊突然有了動靜。 親眼看到羅蘭人的艦隊后,安德烈特就明白了報訊士兵的“梯子”是什么,也明白了羅蘭艦隊這么多天“袖手旁觀”是在做什么。 ——在羅蘭戰船上,復雜的滑輪系統將一架架利用帆船桁端制造出來的飛橋升起,長近一百羅尺的飛橋在距離海面約莫六十羅尺的地方衍生出去。艦隊中高側舷的帆船兩兩一組,升起飛梯向圣西爾三角堡面臨著海面的一側城墻駛來。[1] 守城的雅格士兵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攻城器械,一時間皆有些面色皆變。 “不好!”短暫的錯愕過后,安德烈特在炮火中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海墻一邊呼喊,“七隊、十隊,所有還能動的傷員,都跟我一起到海墻防守!” 看到搭載著飛橋的戰船,安德烈特清醒地意識到危機的到來。 因為森格萊島的人力有限,在部署防御的時候,安德烈特不得不精心計算每一部分士兵的位置。三角堡的西北面靠大海,擁有天然的屏障,所以海墻處幾乎沒什么防守的力量,而且那里的城墻也要比其他地方來得低一些。 現在,那里成了三角堡暴露出來的軟肋。 唯一不算安慰的安慰,就是高側舷的戰船吃水較深,行駛速度很慢。 “火船呢?” 安德烈特一邊發了瘋般吼著,一邊下令。 “把我們的火船全都開出去,把他們的船燒了!” 伴隨著他的命令,大約有四五艘火船很快被從城墻上用鐵索放了下去,火船點燃后在海面化為明亮的火團,迅速地朝著羅蘭戰艦的方向駛去。 安德烈特緊張地注視著火船的動靜。 感謝諸神,夜晚的潮水方向對他們有利,海水推著遠比戰船更輕的火船靠向羅蘭一字排開的艦隊。 安德烈特抬手剛要在胸口畫個十字,剛剛畫了一筆就頓了下來。 海面上,羅蘭的戰船沒有像預想中的散開,一艘艘較高側舷帆船更為輕便的槳帆船流箭般駛過倒映著火光的海面,迎上了被海水送來的火船。站在槳帆船船艏的人以一般水手做不到的嫻熟技巧,拋擲出帶有抓鉤的繩索。 提前浸泡過水的粗麻繩頂端的抓鉤一搭上火船的船舷,槳帆船立刻在海面上如優雅的游魚般向左右分開,火船被拖著在海面上徒勞留下一道弧形的長線。 組織有序,陣型齊整的海軍主力艦隊沒有受到半點影響,依舊穩穩地壓進。 “攻擊!” 安德烈特面沉如水,維持鎮定,一直等到帆船進入城墻上的的投擲武器攻擊范圍內,才下達作戰命令。 號角聲瞬間在海面上炸響。 由石弩拋出的石彈重重地砸在帆船的甲板上,鐵箭和火槍混合著發射,暴雨般朝著戰船落下,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嗡嗡作響。在雅格守軍的防御攻擊下,羅蘭戰船在海面上劇烈地顛簸著。 隨著船只的顛簸,那些距離海面足有六十羅尺之高的飛橋跟著一起搖晃起伏。 安德烈特的嘴唇在炙熱的炮火氣浪中發干發裂,他一眨不眨地觀望著這一幕,暗中期望這種可怕的景象能夠嚇退敵人的士兵,亦或者劇烈的搖晃能夠讓羅蘭戰船頂部的木質結構瓦解。 雅格的守軍竭盡全力想要遏制羅蘭戰艦前進的時候,羅蘭戰艦上的海軍也開始了自森格萊島戰役以來的第一次進攻。 戰船的火炮在此之前被陸軍調走了,此時那些火炮正在圣西爾城堡正面一起轟擊,牽制絕大部分雅格守軍。所以,此時戰船船艏安裝的一架架投石機,在距離足夠的情況下,這些投石機發揮出來的作用并不比火炮弱。 巨石呼嘯著轟響海墻,原本暴雨般的攻勢被撕開了一點薄弱地帶。 高側舷帆船迅速靠攏過去,兩架飛橋宛如鷹爪一般抓住了破碎的城墻。 雅格的守城騎士奮力涌上前,用巨斧將其中的一架飛橋砍成粉碎。安德烈特面沉如水,指揮著城墻炮口的士兵點燃火炮。刺耳的轟鳴聲中,另一架飛橋被摧毀了一半。 盡管取得了成果,安德烈特的臉上卻不見喜色,反而越來越難看。 就在他指揮城墻炮轟擊戰船的時候,另外有一組更為狡猾的戰船貼近海墻,選擇了一處炮口難以瞄準的刁鉆地帶將飛橋搭上了。原先,安德烈特還在心中禱告,希望羅蘭海軍不是瘋子,不敢在距離海面六十多羅尺的半空中作戰。 此時此刻,他的希望算是徹底落了空。 已經有敏捷的士兵踩上懸空的飛橋,迅速朝城墻這邊跑了過來。 安德烈特一顆心就像剛剛被拖走的那些火船一樣,沉到了海里。 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有效地指揮著士兵們收攏防線,破壞敵人的飛橋。 …………………………………… 指揮戰艦隊型和輕重戰船互相配合的是阿比蓋爾,但除了阿比蓋爾,還有一個人也在戰船上。 道爾頓冷靜地觀察整個戰局。 飛橋頂端有用浸泡過油的獸皮撐開的屏障,盡可能地保護踩著飛橋過去的士兵不被敵人投擲的武器擊落。只是這種程度的保護能夠起的效果很有限,對方的指揮官安德烈特反應和毅力皆可稱為優秀,飛橋雖然搭上海墻,但直到現在還沒有哪一架得以徹底固定。 隨著時間的流逝,水手們越來越躊躇不前。 除了鐵十字海盜團的那些人,其他的海軍士兵都不過是一些普通人,還沒踏上離海面有六十羅尺之高的飛橋,腿就已經先抖起來了?,F在他們還沒有徹底喪失勇氣,完全是因為前面的那部分鐵十字海盜起的帶頭作用。 再僵持下去,今天晚上的行動很有可能會失敗,失去這次機會,雅格人有了準備,再想從海墻處奪取三角堡,事情就很難了。 心念急轉,道爾頓一把扯過一面暗紅色的羅蘭帝國軍旗,塞進懷中,然后跳上了船桅桿處的升降機。 “老大!” 他動作干脆利落,甲板上的副官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被籠形的升降機送到了頂端。 副官在甲板上干瞪眼,只能眼睜睜看著道爾頓踩著起伏不定的飛橋。一旁的其他親兵緊張地問他要不要把道爾頓攔回來。副官暴躁地一揮手:“怎么攔?飛過去攔?” 他一邊罵著,一邊在升降機又一次落下來后,帶人跟著跳了上去。 升降機緩緩抵達半空,副官在心底嘆了口氣。 和一戰斗起來,就龜縮在士兵身后的那些軍官截然不同,道爾頓在戰場上就是他所指揮隊伍的刀刃。有人說指揮官不應該以身涉險,也有人說將軍就該身先士卒。前者固然有道理,可真的打起仗來,士兵們更愿意追隨的絕對是后者。 道爾頓在軍中的威望一直都很高。 不過副官總覺得,他們老大屢屢以身涉陷,不是為了什么身先士卒的名聲。 他只是習慣了做什么都竭盡全力,不計代價。 道爾頓就是這樣的瘋子。 ………………………… 原本正在膠著的海墻飛橋頭突然出現了變故。 砰、砰、砰。 槍響一聲接著一聲,雅格的守軍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即將要被推開的飛橋又一次穩定了下來。 一名冷冽的黑發軍官一邊踩著搖搖晃晃的飛橋而來,一邊接連不斷地開槍。每一槍都精準地擊斃一個敵人,飛橋的搖晃,守軍的防御攻擊對他好像一點影響都沒有,持槍的手腕穩得令人心生寒意。 海墻的雅格守軍被他精準如齒輪,冷酷如戰刀的氣質所震懾,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敢靠近搭上城墻的飛橋。 他穿著黑色軍裝,袖口緊緊地束著,開槍時露出一節蒼白的腕骨。 一名雅格騎士鼓起勇氣,在他即將跳上城墻頭的時候,舉著闊劍朝他劈來。 闊劍呼呼生風。 道爾頓一蹬城墻,一躍而起,闊劍擦著他的肩膀而過,落到了空中。他插槍入鞘,同時抽出腰間的刀。 寒光一閃,雅格騎士的咽喉被他割開。 作者有話要說: [1]羅杰·克勞利.財富之城 威尼斯海洋霸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 第103章 森格萊島 道爾頓踩在滿是鮮血的城墻頭上, 緩緩向前。 雅格守軍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把劈面而來的戰刀,這把刀只有刀刃沒有刀背,所以它只會向前, 要么把敵人斬斷, 要么讓自己折斷。銳利的鋒芒刺痛每個人的眼睛, 擊潰他們的所有勇氣。 他們瘋狂后退, 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再上前阻攔年輕的黑發軍官。 道爾頓一把扯下城墻上的雅格旗幟, 將它扔進茫茫大海。左手抽出塞進懷里的軍旗,手腕一抖,暗紅的十字劍與玫瑰旗幟替代了雅格的白底雙劍旗在城墻上展開。 海風肆卷,戰船上,飛橋上的羅蘭士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面神圣的帝國旗幟。 在短暫的凝滯之后,羅蘭的士兵比雅格人更早地反應過來。帝國旗幟插上敵人的陣地的那一刻,戰場上的羅蘭人歡呼起來, 士氣為之一振。飛橋的搖晃和敵人的攻擊,突然變得不再可怕。 士兵們一邊高喊著“天佑女王”一邊向前涌進, 開始激烈地與敵人爭奪海墻的控制權。 “將軍, 先撤吧!” 越來越多的羅蘭人自飛橋涌到海墻, 雅格騎士聚攏到安德烈特身邊,焦急地說。 安德烈特臉色難看,抬槍去瞄準那名無人能阻的黑發軍官。 開槍的聲音被戰場的轟鳴淹沒,嗆人的火藥味混雜著鮮血的味道同時迸發, 在周圍護衛的驚呼聲中,安德烈特臉上失去了血色,咬緊后槽牙,強忍劇痛按住了自己的右臂。 隔著大半段城墻,緊接著登上城墻不久的副官移開槍口, 瞄準下一個人。 “走!” 安德烈特百般不甘地下令。 道爾頓手下最精銳的火槍手也加入戰局,他們最后的一絲希望也消失了。撤退的號角在三角堡上響起,雅格的士兵倉皇后撤,推攘著擠過三角堡與內城相連通的吊橋。 踩著鮮血與尸體行走在城墻上的道爾頓抬槍精準地射殺控制三角堡城門絞盤的雅格士兵。 城門的控制權落進羅蘭的控制。 伴隨著鐵索轉動的聲音,三角堡對著陸地的正面,城門緩緩地向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