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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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都設得那么高,以致于人間所有樂事對于我來說全是失落。 ——安德烈·紀德《窄門》 - 是個晴天。 沒有下雨,風和日麗的,暖風柔熙。 已經是放學時分,下午五點多,外面的腳步聲和自行車的聲音絡繹不絕,音樂室里只剩三個人,變得寬敞明亮起來。 往往這個月份,大家都在為班演做準備,音樂室這個時候是最擁鬧的,剛剛走了一批人,他們墊底。 “好了,六班的,是吧?”音樂老師抬了抬眼問。 她低頭翻翻表格,扶了一下掛著的金邊眼鏡,身著氣息的一點凌亂感,顯現出整整一下午的忙碌。 “嗯?!毕蛉锘貞?。 “彈琴?”音樂老師拿出提前打印的樂譜,隨手熟練地放在鋼琴上,紙頁零星幾張不長,被窗戶外的風吹得嘩嘩響動。 “有底子嗎?”她坐到一旁的軟凳上,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丟下一句話,“自己先練練吧?!?/br> 她轉過去,對他比劃: “你自己先試試吧?!?/br> 他坐了過去,掂起食指先摁了摁,雖然聽不到,但感覺應該沒什么錯。 一旁的老師對他試彈的音沒有異議。 試音完后,他看了看譜。 她在一旁,不說話,攥起手暗藏期待。 開始了。 手觸碰上琴鍵,黑白晃得略微有些刺眼,時隔多年沒碰竟然不覺什么手生,就是觸感陌生了些許,像是指尖上覆了塵埃,總有些晃然的不舒適,滋生心頭。 哆哆來米…… 西啦嗦…… 啦啦來哆…… 咪嗦來…… 重復了一遍,他手在琴鍵上優雅律動,他自己卻覺得不太有感覺,停了下來。 “怎么停了?”聞訊的老師抬起頭,看著他。 他沒有回答。 手上的琴鍵被一點點地磨著,他離開手,又慢慢觸了上去,反復幾遍。 “不是彈得挺好嗎?繼續啊,叫什么……樂鳴是吧?”音樂老師低頭看看曲譜,又看看這個姓名,覺得有種不知名的感覺。 因為不認識他,也不了解他,只是覺得有些停得蹊蹺。 見他久久停住,他低著頭,像是思慮地頓頓。 他不會彈了。 看著五線譜,竟然有些眩暈,眼睛里映入的是一團亂符,像是被烈陽照射久之后的黑漆和白釉。 宛若蒸發、消融,一些東西慢慢流失。他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察覺自己這十年來的空白和虛無了,是個迅流過去無法彌補的錯誤。 已經不得不承認,失去了什么。 “怎么了?你這……”老師走過來,扶著琴蓋,詳細地想開口問問。 他抬頭,望過去,把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指道。 「老師,我聾的?!?/br> - 他是全聾,一點都聽不見的那種。 她很驚訝,表明了自己全然不知,發出了輕柔的、難以置信的驚嘆: “彈得不挺好的嗎?” 他拿起筆,在紙上回復:「我十年沒彈過琴了?!?/br> 一旁的向蕊看得有些著急,她皺起眉,伸手想上前解釋: “他會很多東西的,真的,他能的,老師你信我……” 出于不可置信的老師掠過了她,直接對準了他詢問,這時他已經從鋼琴前下來了,安靜地拿起筆走到一旁去。 「你還練過些什么?」 「小提琴?!?/br> 「會唱歌嗎?」 「以前會?!?/br> 紙上開始有了痕跡,他寫出的話語愈發愈多,漸漸填滿了半頁。 「要再試試嗎?」 她甚是驚奇,接過筆,又再次遞出。 「不試了?!?/br>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 能彈對琴譜已經是萬幸了,對于聲音,他已經是一無所知了。雖然練了三年的小提琴,但這樂器最講究對聲音的敏感度,他聽不見那一刻三年過去就完全廢了。 音樂老師有些遺憾懊惱地點了點頭,略表贊同。 接下來,他開始有人手把手教了。 第二遍沒有第一遍順,也不規整好聽,更多是不必要的錯誤,碰到這碰到那的,快慢不輕。歌也是最近的流行曲,他全然沒有記憶,背不下來,只得慢慢去摸索。 漸漸摸熟琴鍵后,反而越彈越有些急躁,習慣后腦子里就形成不了旋律。 他第一次,出了這么多汗。 向蕊還出去給他買了水,只是在隔壁,來回很快。 “很棒?!?/br> 她聽了之后浮笑。 他的一些緊張放下來了些。 明明很好,他卻也一次一次地不滿意,向蕊其實不明白,這大概是她覺得自己耳朵也不靈敏的問題。 畢竟常常伴著電流滋滋,聽什么都會分神。 “再來一次?!?/br> 音樂老師在一旁拿出了指導的模樣,專業認真起來。 他卻有些累了。 幾遍過后,時間到了,老師說以后還能來,幾個地方不熟悉要多修理修理。 他點點頭,離開了。 走到家中時,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進了家門,燈沒開,母親正在吃飯。 他坐下來,也安靜地拿起碗筷,在一旁吃起來。 母親不太喜歡與他用手語溝通,也不用言語,母子倆的話少之又少,今日卻破了天荒。 「我聽你小姨說,你在學校遇見了向蕊?!?/br> 他點點頭。 「她在你們班?」 他點頭。 「她和你熟嗎?」 這次他沒有回應。 母親的筷子夾了一綹菜,放進碗里,她碗中的米飯只動了一點,搪瓷的碟子被敲響了一下,慢慢地在空氣中暈開聲響。 「去洗個澡,早點睡吧?!顾缘?。 他低著頭收拾碗筷起來。 第二日,母親早起,推著輪椅到廚房做了早飯,用著素碗簡單的放在桌上,沒有囑咐。 他起身后,看見桌上的東西,揭開,吃了下去。 是蒸包。 味道不咸不淡,泛著點甜味,涌動在舌尖。 順手把碗中剩下的半個也拿起,一邊走一邊去上了學。 拆著,一點點放入口中。 初初考完試的頭幾日,班里氣氛都放松不少,幾個人明目張膽都趁著空課聊天,黑板上的投影也變成消遣時間的小游戲。 只差等成績出來了。 向蕊走了過來,湊近,埋頭探討了一下熱鬧。 「你把譜子看得怎么樣?」 「沒看?!顾麑嵲拰嵳f。 「那你在家平時都干嘛的?」 「沒干什么?!?/br> 她聽了,轉身把講臺上的椅子搬了下來,坐到他隔壁,這樣同他講話方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