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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算錢和經商依然是一件上不了臺面的事。 裴君寶隨意看了兩眼紙,神情越發專注。 這是一套他聞所未聞的東西。 好像專門為算賬而生。 初次接觸到算盤后,裴君寶就迷上了這一方小天地。 他喜歡算賬。 繁復的賬目、往來的交易……在他眼中是有生命的曲調。他迷戀在流動的銀錢中捕捉漏洞、洞悉一切的感覺。 就好像他不出門,坐在賬房中就能知道成千上萬人的行事軌跡,看到貨物的新生、調轉、與廢舊消亡。 但現有的結算法遠遠不夠。 既滿足不了帝王的問話,也滿足不了他內心的渴望。 而現在,一些奇異的表格,一串美麗又神秘的數字,就像為他打開了一扇輝煌的門。 他進到門中,就能成為這一方天地真正的洞察者。 裴君寶黝黑的眼瞳瞪大,快速吸納著紙頁上的內容,抓來一冊賬目和一沓子廢紙,跟著填了起來。 財表只是給出了規范,沒有規定具體需要填哪些名目。 這是一張需要由裴君寶縝密思考后,再交出的答卷。 裴君寶憑自己處理玄機閣賬目的經驗,不斷修改增補,試圖做出一個清晰可用的總表。 日頭西沉。他忘了時間,干脆住在賬房里。餓的時候混著墨汁啃饅頭,醒了繼續看。 三天三夜后,裴君寶步履不穩地出門,抱著兩個裝滿信箋的大匣子叫人去找周隱。 “這是我的……致謝與心得……伯鸞幫我遞出去吧……”裴君寶掩嘴打了個哈氣,“雖然還需要再鉆研,但玄機閣的爛賬肯定是有救了?!?/br> 裴君寶說道:“不知仙師是何等風姿,真想親眼一見?!?/br> 周隱:“你不是見過嗎?就是那天呀……” 裴君寶指了指銅邊眼鏡:“琉璃鏡總是忘了擦,年份也久了懶得換。那天光顧著找路以防御前失儀,什么都沒看見?!?/br> 所以他看誰都面無表情。 周隱忍了忍,忍不住了。 “匣子我收了,先跟你說兩句?!?/br> “什么?” “仙師的風采!” 周隱仰慕謝懷安已久,拉著裴君寶躲到隔間中,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 周隱從最近的織造局看破器圖說起,說完了意猶未盡,又說道謝懷安登壇卜算、焚香樓中小憩…… 裴君寶平日最愛研究賬目和生意,對其他事都提不起興趣,覺得一律是浪費時間,此時聽得頻頻點頭,還會催著繼續。 裴君寶道:“你說,我借著去請教運算的理由去拜會仙師,能進得了門嗎?” 周隱:“不知道啊,看門的是婁大人,看著和善其實可怕得緊……” 最后不知怎么,兩個人說著說著蹲在賬房的屏風后,想著謝懷安曾經坐在這里聽他們奏事,回去后可能根據他們的言辭想出了新表、符號種種,一起臉頰微紅。 東郡,滕王府。 滕王是鴻曜的皇叔、永壽帝的兄弟。 當年延平帝生了七子。除了登大位的永壽帝,其余的兒子在各地封王,如今死得死活得活,剩下的已經不多了。 天師掌政時期,宗室的日子不算難過。 即便名義上出不了王府,只要虔誠供奉當地的圣塔就能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一點不用愁。 但滕王過得并不爽。 他當年離寶座只有一步之遙。 雖說坐上龍椅也是在天師靴底下討口飯吃,但終歸不一樣。 滕王躺在搖椅上看著后花園。 王府上到處張燈結彩,庭院中的陳設還是一如既往的瑰麗奢靡。 他懶懶地看著,想著。 這么多年,他看似懦弱避世,實際關注著京畿動向、培養出優秀的殺手。 講通了不同的勢力,收買了東郡的圣塔,成為隱藏在暗處的宗室之首。 一切都是為了坐上那把椅子。 他相信自己有手段也有能力,若是當了皇帝沒準能謀求更多……甚至推翻圣教去坐真正的大位。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天師的力量日漸增強,看不到有破綻的一天。 終于,他過完了六十大壽。 天下也天翻地覆。 “沉七……”滕王沙啞地喚道。 一個黑影閃過,出現在搖椅面前:“爺,有何吩咐?!?/br> “你等了許久了,說吧。我們幼帝最近又弄出什么事了?” 騰王干咳了幾聲:“那件就不用說了……祖宗的基業,說敗就要敗?!?/br> 沉七說道:“稟王爺,近日遼州、乾州鐵酒專賣的口子開了,商稅驟減,工部開始修繕幾條南北向廢棄的商路。估計要不了多久,我們這里從商的風氣也要起來了?!?/br> “荒唐……” 滕王耷拉下眼皮:“先是工匠、再是商……皇帝這不成器的性子,還以為治國如游樂呢。老六他們呢?如何了……” 沉七道:“西平郡王和成王收到爺的提醒,這陣子一直忍氣吞聲,遣散了府中大半的下人。但成王說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实矍逑戳苏迅?,敢直接拿五服外的人下獄,砍刀遲早會落到真正的宗室頭上?!?/br> “老六心急了……” “爺,近日東郡有大量可疑人士拿著文牒進到州府……”沉七比劃了一下,“我們去探的人發現了匕首和長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