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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更早些的時候。 日蝕尚未過去,耀眼的白光尚未絞碎血色,大雨滂沱,天地昏黑。 吏部官員蕭惟深手雙手被捆著,淌過積水的石板路,隨著死寂的人群挪動發沉的腿。 圣塔使者的四處搜著茅草棚和民宅,綁了找過神子卜算的人結成數隊向圣壇走去。 隊伍中的人大多是吃不飽飯的貧民,生得艱難,死得輕易。 有人認命了,呆滯的面龐上掛著麻木的眼。也有偷兒飛飛、光膀子挑夫這樣平時賣力氣的人,渾身的肌rou擰著,狠狠盯著地面。 他們一隊大約有百十個人,能掄起拳頭打架的壯年男子至少有二三十個??囱旱氖ナ褂质且桓北痪粕涂丈眢w的模樣。 也許是漆黑的白晝嚇壞了圣使,繩子綁得不算緊,互相一幫忙,沒準就脫開了。 但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隊伍的前、中、后各走著面戴猙獰金面具的禁衛。他們身上的尸臭味透過雨簾,一個勁地往人鼻子里鉆。 有禁衛在,這一行人要是造起反來,都是被戳成篩子的命。 “磨蹭什么呢,快走!” 圣塔使者顫抖地呵斥,不時瞄向圣壇上詭譎的血球,“圣師將要告昭爾等,什么才是……天神的真意!” 蕭惟深沉默走著,飛飛呸了一聲。 “小毛孩,又是你……”光膀子的挑夫認出飛飛,咧嘴笑了,趁著圣使沒注意擠到飛飛身邊,“幫俺卸了繩子,俺不亂動,俺就是……” “噤聲……”蕭惟深低聲制止了兩個湊近的人,用下巴點了點前方。 挑夫以為圣使過來了,趕忙低下頭。低頭的剎那他忽然瞪圓了雙眼。 前面那個走路顫巍巍、拖慢了速度的老乞丐像是聽到了他們的話,綁在身后的雞爪手上寒光一閃,光線透過雨水,刺中他的雙眼。 那老乞丐手上拿了個刀片! 挑夫的呼吸炙熱起來。他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從憤怒的小偷,冷靜沉默的官吏老爺,詭異的老乞丐身上傳來……好像他們這群濕透了的落湯雞不是要走上行刑場,而是要上一個戰場。 異變突起。 遠方,一輪血色太陽般威懾著昭歌的大球突然脹大,下一瞬間白光利刃般穿梭其中,威勢不減,忽而成網狀裹住了血球,將它包得嚴嚴實實。 血球被白光擠壓著縮小,刺耳的哀嚎傳遍大地。 圣使膝蓋一軟,當街跪下沖著圣壇不斷磕頭:“饒命,神子饒命,饒命……” 咣當!三個金面具的禁衛失去了支撐一般重重砸到積水中,濺起水花一片。 活死人禁衛徹底死了? 天色漆黑,厚重的雨絲澆在驚惶又沉默的人群頭上,攪動他們的心。 “圣師薨了!神子即位!” 不遠處的街巷傳來一聲尖叫??念^的圣使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緊跟著尖叫道:“神子即位!天圣神威,福澤萬世!” “狗屁!” 雞爪子手的老乞丐噴了一句,手上不斷有利芒閃過,身影鬼魅般穿梭在雨水中,割開了蕭惟深、挑夫在內幾個青壯年身背后的繩子。 “拿去耍!”老乞丐割完繩子挑了幾個人,變戲法一樣摸出數柄小刀,塞進他們有力的大手。 尖叫聲響徹昭歌。 遍布在城內巡邏戒嚴的金面具禁衛同一時刻失去力量、砸在地上。 隱藏在所有貧民隊伍里的飛鸞衛迅速動了起來,匕首劃過,幾個不斷叫著「神子即位」的圣使喉嚨一涼,再也翻不起水花。 “回巷子去,守巷子去!天師完蛋了,圣教完蛋了!天要變了!” 有飛鸞衛的聲音蘊含了內力,穿透雨簾。 飛鸞衛人數有限,大部分得了令埋伏在大景各地。留在城內的又分出一批去引著燕云堡的將士控制圣塔、作惡的望族、永安宮,顧及不到全城的百姓。 昭歌城瞬息亂了,黑暗中危機四伏。 禁衛倒地的剎那,有天圣教的狂信者失了神志,拿起砍刀瘋狂地沖向手無寸鐵的貧民。 有偷jian?;耐稒C者見勢不對,扯下身上圣塔的華服,只穿里衣就要往偏僻無人的小道鉆。 有趁亂撈一筆的兇惡逃犯,趁著漆黑天色往沒私兵但是有余財的商人家里沖去。 蕭惟深攥著小刀接連割開了好幾個人背后的繩索,大喊道:“男人出來!會武的出來!婦孺老幼在中間,往巷子里走!” 回去! 巷子里有茅草棚,有家,有僥幸躲起來的妻兒! “跟我走!我認得清路!” “你護好他,那邊藏了人!” 被綁起來的貧民流水般涌了回去,帶回禁衛倒地的消息。 未被清算的百姓自發結隊,拿起菜刀鐵鍋,組織起來防守在巷子中,抵抗發瘋的狂信者、潰散奔逃的私兵、趁亂放火的宵小惡徒。 “誰拖一下禁衛!里面有我阿兄!”有少女的哭喊聲響徹黑暗。 駐守在昭歌城內的禁衛大多是反抗過天師,被做成活死人的人。 他們的槍尖對準自己要保護的人、被迫沾著心愛之人的血,似乎將永世在罪惡中煎熬。 “把禁衛帶回來吧!四十年前那個游俠兒??!” 有哽咽的老人抓著年輕人的手,想起湮沒在時光中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