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宋玉璃點點頭,她看出來了,江城城中,四處的房屋毀了泰半,幾無一片全瓦。 這場惡戰,她可以想得到。 馬車停在江城巡撫的府衙前。 宋玉璃被小草扶下車,蘇九卿已等在門前。 他身上沒穿鎧甲,只穿了見黑色的勁裝,顯是清洗過的,見宋玉璃到了,他上前一步,將她抱進懷里,一路入了府衙。 這處江城最大的宅邸,七進的院落,屋內亭臺樓閣,十分有江南水鄉的風味。 蘇九卿抱著宋玉璃,繞過一處煙雨長廊,將她抱進主臥,小心翼翼放她躺好,仔仔細細打量著她。 “這幾日一直忙著打仗,也不曾幫你尋個地方養傷?!碧K九卿俯身吻了吻宋玉璃的額頭,喉結翻動,卻不知該說什么似的,就這般拘束地看著她。 他們三年多不曾相見,之前宋玉璃受傷,蘇九卿狂怒,親自帶人殺向戰場,直打了七天七夜,徹底拿下江城,親手殺了負責斷后的聞飛漣。 聞飛卓帶著殘部繼續沿長江竄逃。 至此,蘇九卿才打掃戰場,將江城徹底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他心里惦記著宋玉璃的傷勢,馬不停蹄地派人將這府邸收拾出來,好讓宋玉璃修養。 二人三年未見,至此,才好好看了彼此一眼。 經過戰火洗禮,蘇九卿比三年前更瘦了,身上更多了一股血火錘煉出的悍然之氣,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刀,經過千錘百煉,鋒芒勢不可擋。 宋玉璃瞧著這樣的蘇九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欣賞的目光,她笑道:“瘦了,但也好看了?!?/br> 她極少說這樣的話,蘇九卿微微一愣,氣道:“我自然是好看?!?/br> 他說著,伸手掐了掐宋玉璃的臉頰。 宋玉璃吃痛,“唔”了一聲,眼底盡是水色。 蘇九卿瞧著宋玉璃一雙淚眼,不禁俯身咬住她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唇齒相依之間,蘇九卿的舌撰取宋玉璃口中的每一個角落。 唇齒間的碰撞,似在發泄著多年相思之苦。 宋玉璃感到蘇九卿抓住了她的手,二人十指相扣,蘇九卿手上粗糲的繭子磨過她的手心,有種莫名的親昵和纏綿。 “玉璃,玉璃……”蘇九卿叫著宋玉璃的名字,任由思念的情緒涌上心頭。 宋玉璃亦忍不住情動起來,她輕聲喚了一聲:“蘇九卿……” 而后笨拙地解開蘇九卿的衣襟。 三載寒暑,天各一方,每一個漫漫長夜里,心中想的無不是彼此。 身邊一草一木,偶爾見著熟悉的場景,便越發思念在遠方的人。 這情緒便如那桃花釀,深埋地下,只偶爾一縷幽香絲絲沁出來,便足以醉了人心。 而此時,陳釀開了封,那情緒便氣勢洶洶地涌了出來。 宋玉璃的手微微有些抖,笨拙的動作半天也沒解開蘇九卿的衣扣,而蘇九卿更顧及她腿上的傷,亦不敢亂動。 兩個人忙活了半天,都是汗津津的,卻一件衣裳也沒有揭開。蘇九卿笑了出來,他躺在宋玉璃身邊,將她抱進懷里,捉住她的手。 “算了,還是等你傷好再說?!?/br> 宋玉璃愣了愣,笑道:“這可瞧著不像你?!?/br> 蘇九卿挑眉看她一眼,拿著她的手按在身下。 那灼熱的脈動頓時叫宋玉璃閉了嘴。 “別點火?!碧K九卿嘶啞著說道,他閉上眼,收緊了自己的懷抱,讓宋玉璃靠得更近了些。 鼻尖都是女子頭發上的桂花香氣,蘇九卿聞著這花香,笑道:“來,睡一會兒?!?/br> 下一刻,他便真的睡著了。 宋玉璃不禁失笑,她伸手拂過蘇九卿眉宇間緊蹙的眉心,回抱住他:“睡吧?!?/br> 蘇九卿再醒來時,已是黃昏,宋玉璃坐在銅鏡前梳妝。 長長的頭發如瀑一般放下來。 蘇九卿起身,自她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額發:“起的挺早?!?/br> 宋玉璃白了他一眼:“自是要比七天七夜不睡覺的人起的早些?!?/br> 蘇九卿笑容更盛。 宋玉璃遲疑片刻,才又開口問道:“雨彤被聞飛卓帶走了?” 蘇九卿沉默一會兒,才道:“是,我的人親眼看到,同聞飛卓一起離開的人里,有一個少女?!?/br> “你沒試著救她?”宋玉璃輕聲問。 蘇九卿臉上的溫柔漸漸褪了色:“她不需要救。自始至終,她都是自愿幫聞飛卓做事?!闭f到此,蘇九卿的聲音頓了頓道,“她手上沾過人命?!?/br> 宋玉璃拿著的梳子落到地上。 她把它撿起來。 “玉璃,不要想你這個meimei了。她有自己的命運?!碧K九卿道。 “你還知道一些事?”宋玉璃蹙眉,“你如果知道,都可以告訴我?!?/br> 蘇九卿沉默一會兒,突然說道:“上輩子,宋雨彤就是我殺的,我下的命令,顧煙動的手,一刀斃命?!?/br> 宋玉璃并不意外,早在上輩子,她就已經查到了這件事,也正是因此,她下定決心要殺蘇九卿。 “無論前世今生,你母親但凡遇到麻煩,便會忍不住去倚靠聞家。聞飛卓瞧著剛正,骨子里,卻最是狡猾。那時候他為了對付我,便許諾宋雨彤,事成之后,娶她為妻?!碧K九卿淡淡道。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宋玉璃的臉色。 蘇九卿從來知道,宋玉璃把宋家的親人看的有多重要。 上輩子,她在蘇家,從嘴里省下月份銀子,貼補母親和meimei。 后來蘇九卿有所察覺,不著痕跡的貼補,結果發現,宋玉璃半點沒花,又送了出去。 那些年,宋家的女眷還能有些體面日子,靠的都是宋玉璃的節衣縮食。 宋玉璃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說道:“后來,聞家要雨彤殺我?” “確切的說是殺我?!碧K九卿道,“我安插在聞飛卓身邊的暗探告訴我,他給了宋雨彤一種藥,無色無味沾在衣物上,兩日便會斃命?!?/br> “所以你便先下手為強?”宋玉璃的聲音揚了起來。 “是?!碧K九卿干脆利落地答道,“站在我的立場,這無可厚非?!?/br> “那我娘呢?”宋玉璃道。 “聞家干的。宋雨彤死后,他們知道我已察覺,怕叫我抓到把柄,便殺了你母親?!碧K九卿道,“我的人趕到時,已經晚了?!?/br> 宋玉璃閉了閉眼,點了點頭。 蘇九卿瞧著宋玉璃的神色,心虛地很,他上前一步,將她摟進懷里,輕聲道:“別怪我,那都是誤會,這輩子我會盡量保全他們?!?/br> 往事如煙,宋玉璃知道,她若當真計較,是計較不過來的,她和蘇九卿之間,早已恩怨交雜,理不清楚了。 無論如何,這輩子,至少母親好好活著,至于宋雨彤……以后的路,只怕需要她自己走了。 宋玉璃這樣想著,握住了蘇九卿的手腕:“我沒事,只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br> 蘇九卿松了一口氣,嘆息著吻了吻宋玉璃的額頭:“我已派人去找,宋雨彤會沒事的?!?/br> 打下江城之后,蘇九卿的水軍勢如破竹,一路繼續西進。 宋玉璃留在江城,身邊只有小草陪她。 她腿上的傷漸漸好了,前方也傳來了越來越多的消息。 蘇九卿又攻陷了兩個城池,幾乎要把陳國打回老家去了。 陳國的國君派了使臣議和,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議和。 蘇九卿甚至沒有請示魏驚鴻,就自作主張的提了一個要求。 “要我停手也可以,把聞家叛徒都給老子送回來?!碧K九卿在軍營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劍?!?/br> 叛將自古以來,本就是這樣的炮灰。 陳國的君主不過十六歲,是上位國君的嫡出之子,書房之中,他來回踱步,下面跪著剛剛從蘇九卿那兒回來的使臣。 他唉聲嘆氣道:“皇兄,你如何看?” 他的皇兄,正是化名周易安,一度成為大夏駙馬的人。 周易安蹙眉道:“陛下三思。我陳國本就缺少將才,聞飛卓用兵雖不及蘇九卿,但也是難得的良將,若是輕易出賣,日后夏國哪還有人敢歸順?!?/br> 陳國皇帝怒道:“我本也不需要什么人歸順!我們占據地利,天府之國,百姓安居樂業,是你非要挑起戰爭,說什么有機可乘,恢復祖宗基業,如今呢?鬧成這副樣子,要朕怎么辦?” 十六歲的少年,慌得沒了膽量,結結巴巴地說道:“將聞飛卓交出去,和夏國言和,咱們把兵馬撤回來,不就什么事也沒有了?皇兄你說對不對?” 周易安閉了閉眼:“陛下當真以為,交出聞飛卓,蘇九卿便會善罷甘休嗎?” 少年人更慌了,他暴躁道:“那又如何?我又有什么辦法,咱們此時應該速速收兵,將兵馬收攏回蜀中,借著天險,蘇九卿定不會打進來?!?/br> “今年是不會打進來?那明年呢?后年呢?夏國一日比一日兵強馬壯,一旦等他們有了實力,終將打破蜀中屏障,陛下難道想做亡國之君嗎?”周易安厲聲道,他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弟弟的胳膊,怒道,“皇上可還記得,我臨走那年,您是如何答應我的?” 少年人看著周易安的冷若冰霜的臉,嚇得哭了起來:“大……大膽……母妃說的果然沒錯,你早就有不臣之心! 你就是想害死朕,自己做皇帝!” 就連皇帝身邊的太監也慌了神,尖聲道:“快去尋太后娘娘,成王這是要謀反??!” 一時之間,皇宮之中亂糟糟的。 周易安慢慢松開手,他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皇帝,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絲笑容:“罷了,是我強人所難了,陛下想如何,便如何吧?!?/br> 說罷,他轉身離開。 蘇九卿送走使臣的第十日,聞飛卓被陳國皇帝派來的使臣五花大綁地捆到他面前,一起送回來的還有宋雨彤的尸體。 宋雨彤是被一劍穿胸而亡的,她臨死前尚且睜著眼,滿臉都是驚訝和不解。 蘇九卿蹙眉看著尸體,而后轉身問聞飛卓。 “為何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