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夫人——”浮屠子踉蹌著滾了過來,一邊噴血一邊擔心她,“你沒、咳噗、你沒事吧?” 寧青青緩緩轉頭望向他。 只見這胖子的黑袍已經染成了血衣,只不過衣裳顏色深,不那么醒目,脖子上也落了個兩頭透風的孔洞,險險沒有割斷氣道和大脈。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 “浮屠子,”她用平靜的聲音,快速說道,“這個東西身上淌出去的,是魔息。我懷疑這里便是魔淵封印的陣眼,神戟恐怕拔不得?!?/br> 浮屠子倒吸一口涼氣,望向那個黑色漩渦。 她繼續道:“見到謝無妄,告訴他,我寧愿他殺了我,也不愿做任何違背我意愿的事情!” 浮屠子的綠豆眼睜成了土豆眼。 “夫人?!你怎么了!” 他定睛望向她,卻看不出任何異常。 只有寧青青自己可以感覺到,轉化正在不斷蔓延,順著她纖細的脖頸,爬向她的臉。 玉俑只剩下了一絲殘留的意志,但就是這一絲力量,她也無法抵抗,這是真真正正的、邪魔的意志。 她感應到了它!它寄生在她的身軀中,想要伺機奪謝無妄的道骨,用來復活! 僵化襲至她的下巴。 寧青青吃力地開口,用氣聲告訴浮屠子:“它要奪謝無妄的道骨來復活!離我——遠些,別再靠近!將話帶給他!” 頭皮麻得厲害,一陣白光泛濫之后,寧青青徹底失去了身軀的控制權。 一層無形的俑罩住了她,cao縱她。 命運,果然還是降臨了。 原來是這個東西,利用她的身體,做了謝無妄的劫。 一瞬僵滯之后,這具身體綿軟軟地動了起來。 邪魔輕輕活動著藏在袖中的十指,一步一步向浮屠子走去:“右前使,我和你開玩笑呢,過來,我看看你身上的傷?!?/br> 寧青青仿佛回到了青城山的噩夢之中,她什么也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上前,準備傷害她在意的伙伴。 ‘浮屠子,別信它!’ 她為胖子捏了一把冷汗。 這個東西要殺他滅口。 胖子怔怔站在原地,傻乎乎地張著嘴,看著她靠近。 ‘傻子,快跑??!跑!’ 到了三步之內,浮屠子忽然一個激靈醒過神:“夫人從來不會和屬下開玩笑!” 他猛地向后躥去。 邪魔一把抓了個空。 浮屠子傷重,一動,便氣喘如牛。他身上的衣袍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淅淅瀝瀝地灑下血串。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狼狽逃竄。 數次險些被抓住衣袍。 邪魔抓起了落在地上的大算盤,呼嘯著,一下下揮向胖子不靈便的身體。 “砰!” 浮屠子攔腰挨了一擊,身軀轟隆陷了半邊到腐地里面。 邪魔陰冷地笑起來,拎起算盤步步逼近,目光落在胖子的腦袋上。 一步、一步。 寧青青拼盡全力想要拖住這具不聽使喚的身軀。 然而無論她如何撲騰,都無法撼動它分毫。 ‘啊啊啊啊——’ 邪魔高高揚起算盤,用尖角對準了胖子的頭顱。 蓄力、揮擊! 就在浮屠子命懸一線之際,周遭的氣浪之壁轟然一震,散成了縹緲云煙。 空間結界,破了! 璀璨的光芒照入視野,寧青青短暫地茫然了一瞬。 她難以形容眼前究竟是什么樣的景象。 粼粼盡是水光。 水浪巨壁直貫天地,被透明的結界擋在外頭,筑成了四面宏偉至極的水墻。 陽光從極高處照耀下來,經層層反射,與水光徹底融合,漫成了一片金藍,美麗壯觀之極。 這是瀛方洲下的海底。 出來了! 天圣宮門人結成了萬人殺陣,環在周遭,氣氛肅穆森然。 大約十丈之外,謝無妄單手扶著鳳凰神戟,正將視線投來。不過那么三四日沒見面,卻像是隔了春秋。 他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根本沒將這封印、神物放在眼中。 寧青青卻知道,是他強破了這個空間結界,將她接回身邊。 心尖一顫,胸中盡是酸澀。 邪魔知道不可能殺掉浮屠子了。 它轉了轉眼珠,扔開算盤,惡人先告狀:“浮屠子要殺我!” 謝無妄的目光平靜無波。 垂眸,望向浮屠子。 胖子爬起來,踉蹌滾到一旁,嘶聲道:“夫人被邪魔控制了!她、她說不可拔戟,戟封著魔淵!咳咳!還、還有,邪魔要偷道君您的道骨!道君當心!” 消息帶到。 寧青青舒了一口氣,焦灼的心情總算是松緩了些。 胖子張了張口,終究沒忍心說出另外那一句——寧青青讓謝無妄殺了她。 這一句,他說不出來。不管道君忍不忍心,反正,他絕不忍心! “他胡說八道!”邪魔款款走向謝無妄,語聲帶著媚,“不要信他,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傷害你呢?” 謝無妄笑了笑:“嗯。過來?!?/br> 寧青青感覺到邪魔激動得渾身顫抖。她知道,只要碰到謝無妄,它便有本事取走他的道骨——邪魔的意志,并非人力可以抗衡,只要接觸,它便會像奪舍自己這樣,占據謝無妄的身軀。 它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謝無妄!’寧青青又驚又急。 他的唇畔含著淡笑,笑得風華絕代。黑眸注視著她,有情意,有安撫。 她仿佛聽到了他往日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阿青,傷我,切莫自傷。 ——阿青你看,我這么壞,這么硬實,沒有什么傷害是我承受不住的。無論任何時候,只管放放心心傷我,切勿自傷。 ——阿青。不愛你是假話,愛你是真。 從何時起,他喚她阿青之后,不再捅她冷刀子,而是害她心口酸澀,幾欲落淚? ‘不!謝無妄,不!’寧青青心急如焚。 他淡笑著,動了動薄唇,無聲告訴她:“沒關系的?!?/br> 這一幕,她曾夢到過。她夢見自己被控制,舉著劍刺向他,要取他的性命。 在夢中,他便是這樣微笑著,告訴她沒關系。夢中謝無妄的臉,與眼前這張臉融合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命運嗎? 一步、一步。 他立在三丈之外,斂去表情,靜靜凝望著她。 ‘謝無妄!’她在心中向他喊,‘殺我!殺我!它奪你道骨,便可復活!’ 她確信謝無妄能夠感應到她的心意。 她的求死之意。 他與她有著驚人的默契,合力刺碎玉俑,便是證明。 ‘殺了我——殺了我!謝無妄,殺我!’ 遺憾的是,謝無妄不為所動。 他甚至輕輕揚起雙袖,欲將她接入懷中。他自負至極,他相信即便被奪了道骨,他也能夠將她從邪魔手中救回來。 殺她?不可能。 一步、一步。 邪魔又踏過一丈。 ‘不可以?!瘜幥嗲嗟男呐K如同在油鍋中烹煎,‘絕對不可以!’ 她才不會讓這邪魔得逞,她才不要變成他的劫! 看著謝無妄平靜的臉,她忽然想起了妄境中的那一幕——他自傷神魂,一點點奪取了那具妄境之軀的控制權,在最后關頭化身為燭,替她除去心魔。 她冷靜下來。 對……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