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雖有艷陽在身后照著,她的后背卻難免絲絲發寒。 這是什么窮兇極惡的手段?殺死這些妖獸,卻不食血rou,也不動妖丹,兇手目的何在? 念頭一轉,她蕩出一縷菌絲,卷向尸堆正中的那枚裹滿了血污的妖丹。 “嗖?!?/br> 菌絲尖端觸到了一只修長如玉的手。 她沒留意到,謝無妄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尸堆正中央,恰好也伸手去撿這枚丹。 菌絲五感皆俱,一瞬間,他的皮膚觸感、溫度、氣息,以及一些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奇妙感覺順著菌絲傳了回來。 像是雷電攀過菌絲,落入腦海。 他似乎也覺得有趣,手指一勾,連妖丹帶菌絲一起捉到了掌心。 掌心的五感,又與手背不同。 “阿青,試試這個?!敝x無妄喚她。 “好!”寧蘑菇非常誠實地遵從自己的意愿,菌絲一卷,纏住他的手指,再一圈繞過他的手掌,順著寬大的袖口鉆向手腕,落入里層箭袖之下。 謝無妄:“……” 寧青青也醒過了神。 目光落向他掌心揚起的妖丹,她的臉頰飛快地暈起了一層薄紅。 她稍微睜大了眼睛,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是菌絲自作主張!有時候我也控制不好!” 謝無妄唇角不動,眸中泛起笑意。 她裝模作樣地把不聽話的菌絲拽回來,落到他掌心的妖丹之上。 菌絲沖鋒! 深入丹心! 沒有孢子。妖丹里面沒有孢子。 她的心臟胡亂地跳動了好幾下,手指一揚,菌絲卷向血泊中其他的妖丹。 一枚一枚仔細查過。 這些妖丹里面,都沒有孢子。 這下,后背更涼了。她非常確定,面前這些修為不一的妖獸并沒有接受過她的治療。 那一日時間緊迫,她只來得及治愈了最頂層的那一小撮妖獸,讓它們協助板鴨崽守護大封印。 那么,眼前這些妖獸身上的孢子,都去哪了? 謝無妄掠回,將這些沾滿血腥的妖丹收集到一只空的乾坤袋中。 “下一處?!敝x無妄的聲音仍舊無波無瀾。 板鴨崽的智力水平不足以理解眼前復雜的情況,它弱弱地瞄著謝無妄,嘀嘀咕咕念叨:“俺餓咧,俺想吃妖丹!” 于是寧青青向謝無妄討來些質量不太過硬的丹,一左一右地拋給板鴨崽吃,用喂養毛絨絨的動作來緩解心中的驚駭。 “看起來,很像一種邪惡的獻祭?!蹦⒐降穆曇舨惶届o,“我覺得,是它干的?!?/br> “嗯,”謝無妄微笑,“抓出來,殺掉?!?/br> 第140章 重蹈覆轍 萬妖坑的空氣總是渾濁的。 放眼望去,這片大地依舊與從前一般無二,荒蕪野蠻,許多地方氤氳著淺黃或灰綠色的毒瘴。 寧青青抓住板鴨崽新覆上了一層細軟絨毛的尖耳尖,問道:“你不是可以感應你的崽崽嗎?它們出事時沒有驚慌求救?” 板鴨崽一邊大口嚼著妖丹,一邊可憐兮兮地回復:“俺啥也不知道??!嗚嗚俺的崽崽好可憐!俺要為它們報仇!嗷啊……” 最后這個“嗷啊”,是張大嘴巴,問寧青青討妖丹吃。 很快,板鴨崽找到了一處又一處妖獸尸堆。 每一處的情形都沒有什么區別。 幾百具妖尸一圈圈鋪開,鮮血、內臟和妖丹流了滿地。 謝無妄淡漠平靜地翻看妖尸,得出結論:“死亡時間大致相同?!?/br> 寧青青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菌絲一根根都豎了起來。 這幾處妖獸的尸堆之間,兩兩都相距數百里之遙。什么力量可以在無數個不同的地方同時做下這般慘絕人寰的事情? 謝無妄踏出尸堆,焰氣一震,焚掉了身上的血腥。 她抿唇看著他。這個男人身上殺伐之氣太重,從真正的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時候,身上仿佛寫著“我是兇手”這四個大字。 他走到面前,陰影沉沉罩下。 “怎么了?” 逆著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正直的寧蘑菇說出了心中所想:“我覺得這件事情只有你能辦到?!?/br> 謝無妄笑得身體微歪:“學會拍馬屁了?!?/br> 寧青青:“……” 這是拍馬屁嗎? 他長袖一卷,將她捉回板鴨崽的背上。 沉重的身軀俯下來,呼吸纏在她的耳側,他的聲音低沉陰森:“如果是我,阿青要不要大義滅親?” 她偏頭,撞進他帶著戲謔笑意的黑眸中。 她垮下小臉,沖他撇了撇嘴:“誰和你是親?!?/br> 他低低笑著,雙臂一環,捉住她兩只小手,掌心覆著她的手背,十指一根一根扣了進去。 “結過元契便是了?!彼穆曇粼谒享懫?,極好聽,“這一件,此刻便能做。生死面前無大事,阿青,想聽你再叫我夫君,可否?!?/br> 他倒是極狡詐,逮到機會便得寸進尺。 只是此刻他的語氣,卻讓她想起那一日,他沉沉覆在耳畔對她說那句話的樣子—— “還望夫人收回成命,你我便這般恩愛一世,如何?!?/br> 那個時候,他的聲音也是這么好聽,語氣也如此刻一般溫存,可是他游刃有余,留有后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哪怕這是一句真心話,也讓她的心吊在了萬丈懸崖的上空。 她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剛說過,在生死大事面前,大約就不會害怕被他欺負。 所以此刻他是有退路的。倘若她拒絕了他,他便可以笑著揭過這一茬,嘴毒點甚至可以笑話她——不要名分,難道就喜歡無媒而合? 她曾經把自己赤誠的心毫無保留地捧出來,摔了個粉碎。如今她已經懂得下意識地筑起心防,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她想,倘若他依舊勾著唇,不以為意地踏上退路,那么,她也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確實喜歡他,但這顆傷痕未愈的心,卻無法再承受留有余地的情感了。 念頭閃動之間,她堅定地搖了搖頭說不,然后望向他精致的唇。 她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此刻仿佛舊日重現。 那一日,她冷著聲拒絕他,問他,你要反悔?他輕輕嗤笑,給了她一記冷刀。雖然那個時候她的心已經被他刺慣了,但那一擊的感受卻刻在了她的心中,至今難忘。那個時候,他說著涼薄冷情的話,身體卻不疾不徐,仍在一下一下進犯她的領地。 這個男人,怎能可惡到這個地步? 只是轉了轉念頭,她已感覺到心口處泛起了久違的疼痛。 她想,他若說算了,那便真正算了。從前那么愛他,她都可以放得下,更遑論現在? 她是一只拿得起放得下的蘑菇。 他的唇動了。 她抬起微微顫抖的視線,望向他的眼睛。 男人清冷深邃的黑眸中盛滿了認真。 “阿青,不著急?!彼罩碾p手,將她的身軀緊緊攬在了胸前,“我命長,總能等到你點頭?!?/br> 這樣的回答,與她想象中截然不同。 她茫然地動了動嘴唇,心頭涌起激蕩的情愫,像是感動,又像是委屈。 撲簌一下,滾落兩串大淚珠。 他沒笑她,垂下頭來,仔細地將她的淚水與淚痕一一吻去。 她閉著眼睛,任他的溫度一點一點從面頰上烙到了心里面。 她想,謝無妄一定不會知道,他成功閃避了多么可怕的死亡回答。 她倚著他堅實的胸膛,視線悠悠望向前方。這么一打岔,心中那片恐懼的陰云倒是快要散光了。 “謝無妄,”她慢吞吞地拖長了聲音,“我承認我是有那么一點為色所迷,但我并不想負責,也不想給你名分?!?/br> 謝無妄:“……” 他嘆:“……阿青?!?/br> 憂郁的板鴨崽雖然聽不懂人話,但它能夠感受到戀愛的酸味。 它十分嫌棄,又不敢明著嫌棄,只能趁著掠過一處處尸堆的時候,故意大聲打噴嚏,發出義憤填膺的聲音。 寧青青沒再說話,她默默估算著地面距離,遇到尸堆,便在自己的菌絲上面打一個結作記錄。 謝無妄也沒閑著,他取出傳音鏡,聆聽從四方匯總到天圣宮、由白云子篩選之后上稟的情報。他時不時壓低了寒涼的聲線,簡單地回復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