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他按捺不住,要對云水淼下手了。 說來也好笑,他自身是個泯滅人性的魔頭,卻看不上云水淼那些卑劣的謊言。 “你是我的妻,”音之溯壓著嗓子,溫柔地對云水淼說,“怎么可能是爐鼎那種臟東西!不是的,你是我干干凈凈的女人,我此生最愛的女人……” 帶著魔液的大手輕輕摁向云水淼的頭頂。 云水淼聽不明白話中深意,寧青青倒是心如明鏡。她知道音之溯已確定了云水淼的身份,準備用魔蠱孢子控制她,將她變成他要的“玉瑤”。 像云水淼這樣的心性,必定一毒一個準——都不需要心魔忽悠她,她自己本就是個邪魔外道。 寧青青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倘若音之溯控制了云水淼,那么這個心性偏執的魔頭就會掌握西陰的秘密……也不好說是福是禍。 蘑菇靜靜等待。 眼見那魔液就要透過云水淼凌亂汗濕的發絲,滲到她的頭皮上去。 就在這時,紅鸞帳中忽然有金芒爆發,刺目之極! 那金芒匯成一束,直襲音之溯指尖的漆黑魔液。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音之溯驟縮的瞳仁中只余一片金光,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 “滋——” 金光鉆入他的指腹。 只見音之溯手指上冒起了黑煙,他痛呼一聲,身體似是被雷劈中一般,驀地彈向床榻尾端,兜到了帳幔中,半晌才爬了回來。 這出意外讓寧青青也吃了好大一驚。她真沒想到云水淼身上這圈神光不僅有魅惑效果,還能自發防御。 “……音郎?”云水淼坐了起來,被褥滑落,露出一具泛著金光的嬌軀。 事發突然,這二人的神色都顯出些茫然。 寧蘑菇倒是激動地蹦了起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她就盼著這對男女斗個你死我活。 反正不管誰死了,都是蒼生之幸。 ‘打,打,打!’菌絲在屋梁繞圈圈。 音之溯面色慘白,定定地望著云水淼,臉上閃過復雜的神情。 “音郎?”云水淼伏在了被褥上,疑惑地打量音之溯。 音之溯見她并沒有發難的意思,定下了神,半真半假地苦笑著解釋:“我用來、試魔毒解藥的魔蟲,不知為何落在你的身上。我情急去抓,卻不知被什么東西攻擊了?!?/br> 云水淼望向他的手指,只見指尖破了一個漆黑的小洞,滲出帶有魔息的污血來。 “邪魔之物嗎?”云水淼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臉,“神祇自是不容,見到即誅。音郎,你為何要碰那種東西?” 音之溯其實并不擅長說謊,喉結不住地滾動,眸光亂閃,身軀緊繃,指尖快要把身下的被褥摳出洞來。 他強笑道:“這世間,哪一個醫者不想治愈魔毒?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想要找到解毒之法,少不得要碰那些毒物?!?/br> 他這么一說,云水淼倒是立刻便信了。 音之溯聲名在外,天下無人不知他是醫癡、藥癡。 再加上云雨之前云水淼已用身上的金光魅惑了他,曾親耳聽他說出要殺謝無妄這樣的話,眼下自然是放放心心地信任他,將他當成裙下之臣,不疑有詐。 “我知道音郎心系蒼生?!痹扑捣蛩膽驯?,“也不要太急切了,如今西陰有難,還是盡快拿到謝無妄的元血,方是正經?!?/br> 音之溯自然是極力安撫:“放心,我定全力去辦。你等好消息便是?!?/br> 他不顧手指上的傷,撲住云水淼,又是一番顛鸞倒鳳的撫慰。 寧蘑菇心下暗想:‘莫非他要趁著那樣那樣的時候給她下毒?’ 視線一轉,落到音之溯指尖的焦黑破洞上,不禁滿頭冒出黑氣,壓下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她靜靜思忖了一會兒,意識到這二人已陷入了某種僵局,不會再有新的消息了——云水淼一味惦記著謝無妄元血,音之溯也一時無法突破她的神光防御。 洞房花燭夜漸漸純粹了起來。 再留下去沒有意義。 菌絲一蕩,飛速退離。 風馳電掣間,百里距離一晃即過,寧青青神智回籠,發現自己整個身體都團在謝無妄的胸前,與他極親密地依偎在一處。 她的身軀已被他的氣息徹底浸透,一絲一毫力氣都提不上來,雙臂環著他勁瘦的腰,臉頰貼在結實的胸膛上,額頭蹭開了他的衣領,眉骨觸著鎖骨。 他的骨骼生得極好。險峻嶙峋,流暢漂亮。 一抬頭,便看到了沐著月色的絕世容顏。 他展顏一笑,清清泠泠。 察覺到她即將醒轉之時,他已撤走了兇器,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如何?”他問。 他和她靠得太近,他的聲音好像不必通過耳朵,就能跑到她的心里去。 偏生他又是在一本正經地談正事,讓她覺得自己的害羞像是欲蓋彌彰。 寧青青定了定神,慢吞吞轉動著眼珠,假裝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將洞房中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從云水淼顛倒黑白,到她用神光魅惑音之溯,再到此女的目的是謝無妄元血,最后說到音之溯意欲下蠱,卻被云水淼身上的神光擊傷。她回憶得極仔細,不放過任何細節。 她貼他太近,說話時,她的氣息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直往他微敞的領口里面鉆,拂在那線條流暢結實的胸膛上。 他倒是無知無覺的樣子,她自己的臉頰卻慢慢地熱了起來。 “此二人,倒是不錯的突破口?!敝x無妄的聲音不緊不慢,“阿青又立大功。想要什么獎勵?” 他垂眸看她。 她抬頭,秀挺的鼻尖輕輕蹭過他冷硬漂亮的下頜,一觸之間,似是感染了他的溫度。 她望向他的眼睛,只見幽黑的眸中綴著月色,像一潭墜進去就爬不出來的深水。 隔著兩重衣裳,她清晰地感覺到他和她的心跳交織在一起,像是樹枝上一對彼此應和的鳥兒。 恰好,他與她正是身處一只無比舒適的大鳥巢中。 夜色好,風好,月好,氣氛更好。 他攬在她后背的手緩緩上移,即將制住她的后脖頸與腦勺,叫她無路可逃。 她的唇輕輕地顫動。 終于,她吐出了柔軟好聽的氣音。 “想要一個祝賀的親吻?!彼a充道,“草原上那個?!?/br> 發乎情,止乎禮的那一種。 此刻,謝無妄已偏垂下頭來,微闔的長眸中流淌著暗沉的、攻擊性十足的光。她若是再說慢一瞬,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就全不由她了。 聽清她的訴求,他低低地笑了笑。 “好?!?/br> 薄唇覆上,極克制,極君子。 在她牙關處,一觸即收。 她闔上了眼簾,心尖在顫抖,唇上的觸感溫存體貼,熨到了心里去。 她感覺到他并無失落不滿,反倒十分愉悅。 他適時退開,分寸把握得極好。 寧青青輕輕舒了一口氣。 “阿青,”他的聲音帶著nongnong笑意,“這是你第一次向我索吻?!?/br> 寧青青:“……” 趁著他得意地笑開時,她手腳并用,從他懷中逃了出去,爬起來,靠坐在鳥巢一側。 巢xue的環邊也做得極為精致,她倚坐在那里,一仰頭,腦袋正好搭在弧線圓潤的巢邊,脖子舒服極了,整只蘑菇松懶得想要癱成一堆菌絲,散在這只大窩中。 她懶聲道:“是你引得他們鷸蚌相爭,我可不敢冒領道君的功勞?!?/br> 謝無妄笑道:“說幾句話而已,誰都可以,能聽壁角的卻只有你一個,不必妄自菲薄?!?/br> 寧青青:“……”這句話怎么一點兒也不像在夸她? 擺脫了親密危機之后,她后知后覺地發現腿上傳來奇怪的僵痛,伸手一碰,感覺像是被劍鞘般的東西硌傷了。 揉了片刻也不見好轉,她不禁十分納悶。巢xue中處處舒適松軟,哪有什么硌人的物件呢? 她一邊茫然捶腿,一邊閑閑地與謝無妄說話。 “方才看見音之溯向云水淼下毒,我忽然想起從前。謝無妄,當初你怎么會想著把涅槃骨放在蘑菇里面送我?” 他懶散倚在另一側,嘖道:“說清楚些。是要問涅槃骨,還是蘑菇?” “都問!” 他討嫌地半瞇著眼睛:“給你涅槃骨,那是因為先見之明。蘑菇啊……” 他露出些回憶的模樣。 黑眸望著夜空,眸中緩緩淌過了星與月。 “迎親那日,寧天璽醉了酒,嚎啕大哭,”他垂眸,勾了勾唇,“他說當初撿到你的時候,你身邊有兩朵青蘑菇,于是給你取名寧青青?!?/br> 寧青青睜大了眼睛:“……” 這么隨便的嗎?那要是她身邊爬著兩只蟲、兩只雞、兩條狗怎么辦? 他道:“后來想送你個好養的東西,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青蘑菇?!?/br> 她慢慢點頭:“哦……” 那么漂亮的蘑菇,他定是用心去找過。 如今想來,那只蘑菇和他的靈寶們那么親近,其實是因為他的涅槃骨——虧她從前還覺得蘑菇與靈寶們在一起,像是她和孩子和他的孩子親密依偎。 ……其實她就是純給別人養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