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明日端午,侯府給殿下準備了長命縷、赤白囊,席間還有白團、筒棕、菖蒲酒,酒是奶奶親自所釀,香甜爽口,細膩釀厚,殿下如有意,可隨臣同往?!?/br> 褚懌單刀直入,開篇點名題意,一則完成老太君交代的任務,二則暗示明日自己可全程陪伴于她左右,聊賠近日冷落之罪。 然而對面人聽完,并無半分動容之色,只差將“無意”二字寫臉上。 褚懌:“?” 容央霜眉冷眼,繼續低頭用膳,褚懌耐著性子,看她要往那盤茭白鲊里夾,便又主動再給她夾了一箸。 容央默了默,然后一聲冷哼。 褚懌知道,這一哼,就意味著火氣并不是那么旺盛了。 于是微微噙笑:“臣還未曾跟殿下共飲過,愿明日能如愿以償?!?/br> 容央陰陽怪氣:“醉翁之意不在酒吧?!?/br> 褚懌似懂非懂,想到喝酒的目的的確是為陪一賠她,便點頭:“嗯,在殿下?!?/br> 容央心道果然,往日里暗搓搓覬覦她也就罷了,而今竟想借著端午的由頭把她灌醉后欲行不軌…… 呵! 容央冷嗤:“其實癩蛤*蟆吃了天鵝rou后,也一樣還是癩蛤*蟆?!?/br> 褚懌:“???” 容央皮笑rou不笑:“將軍說是嗎?” 褚懌對上那雙狡黠的眼,大腦飛速運轉片刻后,終于若有所悟,唇角弧度繼續上挑。這一笑,三分散漫,三分譏誚:“那也是吃過天鵝rou的癩蛤*蟆?!?/br> 有樣學樣:“殿下說,是嗎?” “……”容央憤然瞪大眼睛。 燭火顫動,褚懌大喇喇夾菜用膳。 容央怒極,內心痛罵數聲無賴至極、卑鄙無恥,把雙箸往桌上一拍,怒而往外。 褚懌吃飯動作被迫停下,略蹙眉峰,舌尖暗暗舔過腮幫。 這氣性……還真是大哪。 褚懌嘆氣,一時間無奈至極,然想到明日之約,到底還是放下碗筷,起身去了。 ※ 容央回屋,轉頭不見侍女跟來,反而是那男人步履沉健,如入無人之境。 立刻心驚兼火大:“我允許你進來了嗎?!” “沒允?!?/br> 褚懌神閑氣定,撩開垂幔闊步走入內室,站定后,雙手往胸前一拱,頷首行禮。 容央杵在床前,被這架勢微微唬?。骸澳恪墒裁??” 褚懌抬眼:“賠罪?!?/br> 眼神亮而清。 內室的燭火燃得不多,寥寥微光環繞周遭,被他凜冽氣場一壓,愈呈黯然之勢,容央驀然就感覺他格外地英武起來。 反應過來后,又驚又惱。 他分明是在低頭行禮,憑什么還這樣高大? 轉念又一怔。噫,他竟知道來低頭了? 容央嘴角情不自禁咧開,忙別開臉去,平復片刻后,揚聲道:“哦,你有何罪???” 褚懌雙眼如炬,早把那一笑收入眼底,一時越感啼笑皆非,站直道:“侍君不周,兼……癡心妄想之罪?!?/br> 侍君不周這認識倒是很到位的,只是癡心妄想…… 說得這么直白,他就不害臊? 容央繼續繃著小臉,緩緩在床上坐下,勾住一截披帛把玩:“你對我又無意,哪里來的癡心妄想?” 褚懌盯著那絞弄披帛的小手,答:“不能說無意?!?/br> 容央一震,眼盯過去,晶亮。 褚懌對上,剎那間竟也震了震,便垂睫。 容央眼神一錯不錯,不放過他一絲表情,越看越驚奇興奮。 什么意思? 不能說無意,那竟是有意的? 只是這意…… 容央又板臉:“是‘見色起意’的意吧?” 褚懌揚眉,眼順勢抬起,表情越發精彩。容央自也知言語太直露,別開臉。 褚懌眼神深邃,沉吟片刻,終還是坦然回:“一半吧?!?/br> 容央看回去:“?” 褚懌道:“一半見色起意,也有一半,日久生情?!?/br> 夜風拂動,室內燭火仿佛更暗了,褚懌一雙眼黑如大海:“殿下對臣有意嗎?” 容央尚且沉浸在他剛剛低而斬截的“日久生情”中,回神后,立刻反駁:“沒有?!?/br> 褚懌笑。 容央臉紅,倏然從他這笑里解讀出幾分悲愴意味,便安慰:“我不是那么容易見色起意的?!?/br> 至于另一樣,倒不說了。 褚懌笑容更明朗:“是,褚某膚淺,不比殿下深刻?!?/br> 容央安撫:“那倒也不全然怪你,我畢竟是國色無雙的?!?/br> 褚懌低了低頭,伸手在唇邊抹過:“那明日……” 容央此刻心情已很舒暢了,端坐道:“既然要去,那便早些去吧,我一會兒吩咐雪青備些薄禮,一并給姑嫂們帶去?!?/br> 大婚至今,容央只拜見了侯府里的老太君,至于其他女眷,都是還沒有正式見面過的,這一回入府,意味自非尋常。 褚懌點頭,回顧今夜,頗有種久違的征伐之感,甚至相較應對鐵蹄更感艱難險阻,是以功成時,頗有股道不明的酣然快意。 只是這快意是不可被窺破的,褚懌此刻深知“敵人”的詭譎難纏,致謝后,便欲告退,床上人忽噙著笑走過來。 褚懌:“?” 容央上前,到底還是有幾分憐惜他被自己回絕愛意,便慷慨地在他衣袖上拉了拉,柔聲道:“干脆,你陪我去選禮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半月個前 百順:帝姬生氣了,您還不去哄哄嗎? 褚懌:不會,不學。 半個月后 褚懌:我給她夾菜了,我給她賠罪了,我給她表白了。 第30章 、入府 五月五, 又曰浴蘭令節, 朝中休沐三日。 雖然府上的家主要到別處過節,但天一亮,帝姬府還是里里外外地忙開了去,釘赤口,掛菖蒲,焚藥曬書……熱熱鬧鬧, 波波碌碌。 辰時, 褚懌衣冠周整走入主院, 照例在梧桐樹下先等過一刻鐘后, 緩步入內。 昨夜陪那小祖宗選禮物,很是折騰了一陣, 精力充沛如他者尚且沾床就睡, 屋中那位只怕情況更糟。 這會兒可別還沒起床。 剛入外間, 卻見已有丫鬟自內捧著用過的水盆出來, 屈膝朝他行禮。褚懌點頭, 眼往屏風后望:“帝姬起了?” 丫鬟稟道:“回駙馬, 殿下一個時辰前便起身了, 此刻正在梳妝?!?/br> 褚懌意外, 示意丫鬟退下后, 有意退回屋外繼續等, 可不知為何,腳下竟不肯動。 重重屏風后,依稀有少女聲音飄來, 褚懌眼神微動,循聲而去。 明媚晨光自窗柩外斜傾而入,灑落在層層屏風及半卷的垂幔間,褚懌一步步往內,穿過燦陽,內室中,那人嬌憨的聲音越發真切。 一點一點,近至耳邊。 “唉喲,這唇脂顏色不行……” “簪子怎么挑的,換一個……” 晨暉鋪陳的鏡臺上,各種質地的首飾琳瑯滿目,一只玉手輾轉期間,挑來揀去,無一滿意,荼白忙去抽屜里取來另一盒金鑲玉的頭面。 剛打開給座上人看,一道薄薄暗影落下,荼白抬頭:“駙、駙馬爺……” 容央一驚,不及轉頭,那人的臉已被鏡面映出。 褚懌目光在前,兩人視線交匯于鏡中。 容央立刻垂眼。 褚懌唇微挑,往下看,片刻,從那堆花花綠綠的金銀首飾里挑出一支金穿玉滿池嬌荷葉簪。 容央看過去,眼一亮。 那金簪雖為金質,然卷曲的荷面卻是翡翠制成,其上鑲嵌六朵金蓮花,中間兩朵大的含苞待放,外邊四的小的羞顏正開,被斜曦一照,金碧交輝,在他手中流轉光華。 這樣集典雅與冶麗一體的首飾,正是容央心頭之愛。 可怎么她剛剛就沒能揀出來? 容央郁郁,隱約又有一絲竊喜,這人看著粗糙,仔細相處下來卻也不乏可取之處,至少能準確分辨她的喜惡這點,就是許多伺候多時的宮人也難做到的。 想來是的確對她上心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