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仵作又掀開白布的下半部分,小心翼翼的將太子的腿腳又檢查了一遍,這才欲哭無淚的爬了上前,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頭:“陛下,太子身體并無致命傷痕,且面帶愉悅,不似被人謀殺。然,太子身體上,尚遺有縱情后留下的元陽之物......” 軒皇吸了口氣,重重的吐了出去,不住的搖著頭:“混賬!混賬!” 馮歲歲微微松了口氣,這可太好了,若是驗出如此結果,她倒是好脫身了! 若是惠貴妃再強行將此事往她身上污蔑,她只需讓宮中的嬤嬤驗上一驗她是否清白之身,此事便與她再無干系。 惠貴妃身子一顫,朝后退了一退,她以為太子是被馮歲歲打殺死的,誰知仵作竟然驗出如此結果...... 她心頭一震,顧不得失落,心中又是一陣盤算。 只怕此事之后,馮歲歲再也不會信任與她,她豈不是白白錯失了殺了她的機會? 且馮歲歲聰慧多謀,定然將前后之事一串聯,便能得出結論,只怕馮歲歲往后會挾私報復......不光如此,馮歲歲有知曉過去未來之術,對她是一極大的威脅,馮歲歲若不死,便永遠是她前進方向的擋路石,她心中實在難安! 就在她思慮萬千之時,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安平郡王到!” 軒皇眸子閃爍幾下,大手一揮,便命仵作將白布掩上了太子的面。 此時還未洗清馮歲歲身上的罪名,若是東方嶺不曾救過她,亦或是兩人言論有所差池,他都可以借此發難。 他不能讓太子身死后還背負縱情過度而死的罵名,只能選得一個人,讓她背負刺殺太子的罪名,保得太子的清譽。 “不知皇兄這般著急召臣弟,所謂何事?”東方嶺被白楓推著,神色一如既往的憊懶。 軒皇雙手負在身后,神色有些疲憊不堪,他沉聲詢問:“你方才從朕的御書房走后,還去了哪處?” 東方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解:“無,隨處轉了轉便回了郡王府?!?/br> 軒皇露出一個陰戾的笑容,他看向馮歲歲,輕喝一聲:“呵!你這婦人竟欺騙于朕!” 惠貴妃稍稍松了口氣,看軒皇的態度,顯然是想將馮歲歲安個罪名處死的。 東方嶺望著跪在地上被侍衛制住的馮歲歲,眸子中盡是冰霜,抬起頭時,他輕笑一聲:“你怎地如此狼狽?方才本王救你一次,這時竟又見你?!?/br> 馮歲歲聞言后,竟不自知的流下了一行清淚,她的目光軟如白兔,令人看了便忍不住疼惜:“謝過王爺救命之恩,小女雖有拳拳之心,卻是回報不了王爺之恩了......” 東方嶺雖然知曉她在做戲,看到她流淚那楚楚動人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心頭一梗,他語氣不再淡薄,而是有了絲急急之色,他追問道:“卿何出此言?” 馮歲歲眼眶通紅,白皙的小臉抬起望了一眼惠貴妃,又瞥了一眼軒皇,忍不住放聲大哭道:“小女被惠貴妃冠上了與太子殿下偷情之罪,又被惠貴妃指責了謀殺太子之名,小女不知如何自證,這才想到了王爺......” 她朗朗哭聲傳遍整個宮殿,就連宮婢都忍不住被她的哭聲感染,已經隱隱帶上了同情之色,個個心中也都惶惶然的人人自危。 明明仵作都已然定論太子是縱情過度而亡,軒皇還這般緊逼不舍,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他是想將罪名推于馮歲歲身上,而她若是真的被定了罪,這整個殿內的宮婢下人,都要因封口被軒皇殺死。 軒皇被她的哭聲擾的心煩,手指揉了揉太陽xue,出言訓道:“莫要胡言亂語!貴妃只是猜測罷了,并未實證,何至如此?” 好一句何至如此! 馮歲歲眸中帶了一絲陰郁,若不是她放聲大哭,以委屈之容喊出軒皇與惠貴妃心中所想齷齪之事。又顯露出惶恐懼怕之色,引得眾人也心中惶惶,只怕軒皇今日就要光明正大,毫無顧忌的將她當做替罪羊定罪了! 東方嶺怔怔的看向軒皇,聲音一頓,不可置信的問道:“太子?太子薨了?” 軒皇大嘆一口氣,神色悲戚,這事便是瞞也瞞不住,總歸東方嶺也要知曉的:“是,太子薨于此殿?!?/br>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不是病重,置于太子府休養?怎地會出現在這殿中?”東方嶺一反常態,面容全然是疑惑不解,以及難以置信。 話題又繞了回去,太子明明病重,為何會死在惠貴妃的輝月宮? 軒皇一愣,是呀,方才太過震怒,他聽聞惠貴妃的解釋后,便將這件事拋擲腦后,一心便認定了是馮歲歲為之。 他將帶著疑慮的眼神,拋向了惠貴妃。 惠貴妃臉色驀地一白,心中有些憤然。 她本就不想將太子引入輝月宮,怕的就是有人質問太子為何會出現在她的宮殿。但太子早些時候吸入的迷魂香過量,神智已然不清,本想將他引入欣貴人的宮殿,借此嫁禍,誰知太子偏偏就認定了她的輝月宮,進了這宮殿便拉起一宮女行歡作樂起來...... 對,怎地不見那宮女? 就算是死了,也該有個尸體! 惠貴妃恍然的將視線轉了一周,卻發覺殿內除了太子的尸體便沒了其他人在地上。 她怔怔的捂住胸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張煞白的小臉顏色更甚。 軒皇的手指敲在實木的桌子上,眸中盡是思量,那聲音像是敲在了眾人的心里,使得眾人將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小女有一疑惑,不知可否道出?!瘪T歲歲身子艱難的往前移了移,欲言又止的看向軒皇。 軒皇眸子一斜,沉沉的聲音傳出:“說來!” “仵作方才道,殿下曾......行過房事,但此殿并沒有女子,殿下與誰歡好呢?”她緩緩道出疑惑。 那宮女還在密道里,想必惠貴妃并不清楚這密道的,而軒皇也許知曉密道之處,但定然想不到會有個宮女的尸體在密道之中。 軒皇一怔,面前跪著的女子言之有理,既然太子是縱欲過度而死,那縱欲的對象在哪里? 想到這里,他沉重的心情稍稍的輕快一些,人死不能復生,即便他悲慟也挽回不了太子的性命,此刻的當務之急,乃是保全太子死后的名聲! 想他一世英名,他不能臨到終年,卻讓鄰國這些強國們恥笑與他??! 這樣一想,軒皇將目光放在了惠貴妃身上,他冷聲喝道:“今日這事發生在你輝月宮,你可有什么想說的?” 他這話語中,已然帶上了七分的強硬。 惠貴妃被他凌厲的目光看的一顫,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待到她反應過來,咬著唇哭訴道:“陛下英明,此事與臣妾無關??!” 惠貴妃的臉蛋生的極好,雖比不上馮歲歲的顏色,哭泣時卻也楚楚動人。 就在這僵持之時,馮歲歲身側的宮女直直的跪了下去,她的腦袋與地面磕碰,發出了‘砰砰’的聲音,待到她抬起頭聲,白皙的額頭上已然有了紅腫破皮之色。 “陛下,奴婢為欣貴人之婢,奴婢有一胞姐在貴妃娘娘殿中當值,昨夜曾告知奴婢一驚天丑聞,今日奴婢再尋胞姐,卻發覺胞姐失蹤?!彼澪≈曇?,渾身抖得都像是篩子一般,她的眼中含淚,唇角微微哆嗦著,眸中卻隱藏著一抹恨意。 她一說罷,惠貴妃原本柔弱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猙獰,這賤人,這賤人莫不是要知曉了太子之死和她的關系?! “什么丑聞?與今日之事可干系?”軒皇嘆了口氣,目光錚錚。 “陛下,萬不可聽任一個賤婢之言!”惠貴妃跪倒在軒皇的腿旁,哽咽聲傳出。 麥花的眼中閃過痛快之色,原來這不把她們當成人的貴妃娘娘,也會有懼怕一小小宮婢之時,實在是痛快!痛快! 軒皇皺了皺眉,見面前跪著的宮婢一臉懼意,已然是不敢再說下去了,他撫了撫額頭,腦子中想道,什么時候,惠貴妃竟比他的威嚴更勝了? 他輕飄飄的瞥了一眼惠貴妃,惠貴妃一下便明了了他的想法,戚戚然然的閉上了小嘴,也不敢再反駁了。 宮婢見惠貴妃閉了嘴,才緩緩的道出:“昨日夜里,jiejie找到奴婢,她哭泣許久才說道她怕是活不成了,奴婢大驚之下追問,jiejie才將實情道出?!?/br> 她頓了頓,將眼中的痛恨隱了隱,繼續說道:“jiejie說,她無意間撞見了......撞見了貴妃娘娘與太子殿下有私情......” 說道這里,她將額頭扣在地上,已然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馮歲歲心中對麥花的表現甚是滿意,方才麥花說的話可以說是半真半假,真的是太子殿下的確和惠貴妃有私情,假的是昨夜麥花的胞姐并沒有找她說過此話。 麥花得知太子與惠貴妃有私情,是因為有一次深夜她去輝月宮尋胞姐時,無意間聽見了宮殿中隱隱傳來的古怪的聲響,雖然她沒有經歷過人事,但伺候了主子那么長時間,她也對這歡好之事知道個一知半解的。 那日軒皇宿在了欣貴人的殿中,因此她知曉那殿中的男人定然不是軒皇。一方面是好奇心驅使,另一方面她也想抓住些惠貴妃的把柄,屆時也好稟告于欣貴人。 她躲在假山后,尋望了許久,才看到衣衫不整出來殿門的太子殿下,震驚之下竟一不小心沒站穩,弄出了聲響。太子朝她的方向看來,幸好她的胞姐正巧路過,看到了假山后的她,趁機迎上太子,這才救了她一命。 但她從胞姐的一舉一動發現,胞姐根本就知曉太子和惠貴妃的私情,所以太子見到她的胞姐才沒什么反應。 翌日,不等她質問胞姐,胞姐已經找到了她,并呵斥她不許將此事外泄。要知道,麥花一直對惠貴妃抱有好感,因為惠貴妃是宮中唯一一個對宮婢也不輕視之的貴人。 從那日起,她便郁郁寡歡,對惠貴妃的好感也被破壞殆盡,后來她發現不光是惠貴妃,就連她的胞姐也早已成了太子的人。 她雖對胞姐行的事不恥,卻也知若不是如此,惠貴妃也容不下一個宮婢知曉這般驚天的丑聞。她為了胞姐的性命,一直將這些事當做要帶進棺材里的秘密,哪成想,她的胞姐還是死在了惠貴妃與太子的手中。 惠貴妃癱軟在地上,面容慘白不堪,她雍容華貴的臉蛋已然是一片凄然。 她心中明白,一旦這婢子說出來,以軒皇的性子,就算他不相信,也會在心中埋下一粒懷疑的種子。這種子會在他心中扎根發芽,總有一天那種子會破土而出,長成一顆茂盛的大樹,到了那一天,她也是逃不過一死。 軒皇見她那落魄的模樣,便知曉地上跪著的宮婢之言應有幾分是真的。 宮婢之言,不光是指出惠貴妃與太子的私情,同時也側面的指出,惠貴妃連她胞姐也不放過,太子之死定然也與她逃脫不了干系。 他太陽xue側的青筋暴露,一抖一抖的像是要跳出來一般,他寒冷的眸子緊緊的凝視著惠貴妃的小臉,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溫柔,而是殘酷的,像是看著一個死人一樣的目光。 她身子顫抖著,嘴唇哆嗦著,渾身的血液似乎也凝結成了冰,她咬了咬牙,俯首叩地,凄聲道:“陛下,臣妾跟您那么長的日子,您怎會不知臣妾的真心,臣妾便是萬死,也不敢行這般逆天茍且之事??!” “陛下您要相信臣妾??!您不可聽信這宮婢的信口胡言,她定是受人蠱惑,收了什么好處,這才陷害污蔑與臣妾??!”說道最后,她已然是厲聲長啼,隱隱有著要自絕之意。 軒皇閉了閉眼,面上顯現出郁郁之色。 這讓他如何是好? 且不說他信不信惠貴妃之言,若是讓他承認了宮婢的話,那他的顏面真是蕩然無存了! 他的親生之子,一國的儲君,竟然背棄天倫,與他的宮嬪睡到了一起。這還不算完,他的宮嬪為掩飾與太子的私情,竟然心狠手辣到將太子殺害...... 這般驚天的丑聞,他堂堂北魏國君王,哪里能擔得起呀?! 他沉默許久,緩緩睜開了雙眸,而他的眼睛中,已然帶上了猩猩的殺意! 東方嶺一直在關注軒皇的動態,見他的模樣,便知他是想將整個宮殿的人都殺個干凈,以堵眾人悠悠之口。 在他開口前,東方嶺淡淡的出聲:“小小宮婢,怎地胡言亂語?你說你那胞姐于今日失蹤,這言語中是想道出你胞姐被人殺人滅口吧?” 麥花的頭還是叩在地上,她沉沉應聲:“是,胞姐今日當值輝月宮,不應該莫名失蹤才是,想必奴婢那胞姐已然遇害了......”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哽咽,說出的話也是染上了一絲悲戚。 宮殿的其他人都被她小聲的啜泣所感染,竟都不自覺的低聲抽泣起來。 東方嶺沒有理會她們,而是對著軒皇拱了拱手,道:“皇兄,若這婢子所言不虛,想必她胞姐的尸體應還在宮中,請皇兄允派人搜查一番,以證惠貴妃清白?!?/br> 軒皇盛怒的眸子望向了東方嶺,他聽出了東方嶺的意思,什么以證惠貴妃清白,分明是想說以證太子之死是否出自于惠貴妃之手吧! 就在他要呵斥東方嶺時,馮歲歲也抬起頭悲聲道:“陛下,小女以為,此事關乎太子清譽,同時也牽扯到貴妃娘娘的清白,還是徹查清楚為好!” 其實馮歲歲和東方嶺商議之時,她并沒有聽他提起過要用上麥花胞姐的尸體,只是她提議要借麥花之口,捅破惠貴妃偽善的真面目而已。 但她知曉既然東方嶺在軒皇面前提起此事,便定然是有他的含義在里面,她只需要信任他即可。 軒皇的訓斥之言再也說不出口了,他的面容像是霎時間蒼老了十歲,一臉的疲倦與憊懶。 “罷了。罷了!來人,以輝月宮為重點搜查,將整個皇宮內搜查一遍!”他揮了揮手,轉過身子,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滄桑。 馮歲歲沖著東方嶺微微的勾了勾唇角,此時她因為洗清了自身的嫌疑,又因侍衛被調遣,便恢復了自由身,不再被強制束縛。 軒皇為何這次這般痛快的命人去搜查? 自然是因了她話中已然將此事提升到了國家的層面,便是軒皇能殺盡殿中的婢子侍衛,他能下令明目張膽的殺了她馮歲歲嗎? 不,他不能,因為東方嶺還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