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新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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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珊是一個有雙金魚似的大眼睛的矮個女人。她圍著任白橋焦慮地打轉:“這還要做做做做做血檢嗎?一聞就知道是舊人類!你們打算把她怎么辦啊,要是被被被被他們發現了——!” 任白橋一頭霧水地坐在聽診床上。 薩珊握住她的肩膀:“你你你你可得藏好!” 維克拉夫抱臂立在門口:“她出現得太離奇了?!?/br> “你是覺得她和尸潮有關系?”薩珊拼命搖頭,“不不不不不可能,聞起來差太多了?!?/br> “能查一下基因編輯歷史嗎?” “你懷疑有人在生生生生生產舊人類?”薩珊驚訝道,“這里的實驗室做不了。十區以下的設備都是災變前的,但如果要用十區以上的實驗室,總控肯肯肯肯肯肯定會知道?!?/br> 羅德里亞揉了揉任白橋的腦袋:“我們在尸潮里發現了喪尸化的獸人——反正都是要提交數據的,出現一個被污染的樣本沒有什么問題吧?!?/br> 任白橋握住他的手,不安道:“特索羅——” 他反握住她的手,彎腰輕輕吻在手背:“沒事的,橋橋?!?/br> 維克拉夫瞥了他一眼,羅德里亞得意地無聲大笑。 “下午還有巡邏的任務,她留在你這里,你教她加涅斯語?!?/br> “我我我我可以嗎!”薩珊驚呼一聲,“——她沒有學過說話?” “她會舊人類語。某一種舊人類語?!?/br> “太太太太奇怪了,真就像從十多年前——或許更早——回來的一樣?!?/br> 維克拉夫拍了拍搭檔的肩膀:“差不多該走了?!?/br> 又對坐在聽診床上的少女道:“別怕,我們很快回來?!彼麑⒂嫊r器調至六個小時以后,塞進她手里。 昨日猶在目前,這個動作很熟悉。任白橋站起來,踮起腳尖,從善如流地在這男人冰冷的側臉親了一口。 羅德里亞把腦袋擠進兩人之間:“你的特索羅呢?” 任白橋笑瞇瞇地捧著他的臉照樣啵唧了一口。 他輕輕回吻她:“我們很快會回來的,別害怕,有事聽薩珊的?!?/br> 薩珊:“你你你你你們能不能也給我撿一個舊人類回來……” 接下來的下午過得很快,薩珊不是個太好的老師,但她與旁人溝通的缺陷成為了練習新語言的優勢:每個音節她都可以重復好幾遍。加涅斯語像是某種羅曼語族的變種,很多詞都似曾相識,但有一些音節,不知為何,她聽不出區別,也始終無法發出正確的音來。 晚餐時間,薩珊給她準備了一個雞蛋沙拉叁明治和一杯橙汁。 任白橋舉起杯子里顏色燦爛的液體:“好喝的,橙汁?!?/br> 起碼飲食上沒有差得太遠,她想,并不是來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薩珊心滿意足,也對她舉杯:“橙橙橙橙橙——” 門被吱呀拉開。薩珊的杯子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隨即啪啦打翻在地上,潑灑出一地柑橘的香氣。她迅速地跳起來,張開雙臂,像母雞似的擋在任白橋身前:“你你你你你——” “休伯特,休伯特·卡斯特羅,女士?!眮砣思雀咔沂?,頭發亂糟糟的,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脖子上套著一個項圈似的金屬環,灰白條紋的囚服局促地架在他身上。他的右手臂上打著石膏,卻不是石膏常見的干凈的白色,破損不堪,沾滿了黑黃的污漬。 他的肩膀被人粗魯地扳開,露出一張怒氣沖沖的臉,和一塊印著照片的身份證明:“獄警!醫生呢,醫生呢?” 薩珊抖了抖衣襟:“我我我我我就是!”又向前一步道:“你你你你們不能隨便進來!” 任白橋拍了拍她的肩,朝來人道:“你好,我是,護士?!?/br> 這兩個人倒不像醫護人員,反而像一對口吃的病患。 “把他手上的石膏拆一下?!蹦俏华z警對此倒沒什么不滿,只將那個瘦高的男人向薩珊的方向一搡:“狗東西!愣著干什么,給我過去?!?/br> 休伯特一個踉蹌,險些跌在任白橋身上。她這才發現這個男人雖然沒有戴著手銬,腳上卻掛著一副看起來就很沉的腳鐐。他的個子很高,不合身的褲子露出了一截腳踝,全是腳鐐磨出來的已愈合未愈合的傷口。他身上有股不太好聞的氣味,不過結合他打結了的頭發,好像并不難理解。 薩珊急急忙忙將他扶起來:“為什么送送送到我這里?” 任白橋抬眼看他,發現男人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我這種狗東西,當然要狗醫生來治?!?/br> 很奇怪,這個男人從頭到腳都寫著落魄二字,聲音卻放松而游刃有余。 獄警狠狠地朝他的小腿肚踢了一腳:“我讓你說話了嗎,狗東西?六監的囚犯全放出來喂喪尸了,你以為你能逃得了?等你拆完石膏,也給我——?。?!” 薩珊舉起電擊槍,氣勢洶洶地咆哮:“滾滾滾滾滾滾出去!” 休伯特輕笑一聲,完好的左手撐在聽診床上,一翻身坐了上去,腳鐐碰撞發出沉重的聲響。 任白橋低聲說:“不……痛?” 他垂著眼簾,微笑著搖了搖頭。 薩珊將獄警轟了出去,余怒未消,電擊槍指著休伯特道:“解解解解釋清楚,怎么回事?” 休伯特無辜地將雙手舉過頭頂——包括那只裹著石膏的右手:“說是附近的叁個區都爆發了尸潮,總控來不及調派人手,我們還算戰斗力,就放出來送死?!?/br> 他指了指脖子上的金屬環:“電擊環。如果有幸在尸潮里活著逃出去,距離六監超過一百英里就會被電死?!?/br> “醫生jiejie,護士jiejie,看我可憐,讓我在病床上多住兩天吧?!?/br> 他的表情輕佻,眼底卻冰冷。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現下瘦得難免有點兇狠,可作出一副漫不經心的可憐表情,看起來有種病態的迷人。 “六級監獄的混混混混蛋,死不足惜!”薩珊氣鼓鼓地從聽診椅上架起一個桌板,將休伯特的右手放在上面,“拆完石膏,你也滾滾滾滾出去!” 休伯特溫和地點頭:“好?!?/br> 薩珊取出一根鐵片和一支小型電鋸。電鋸的大小同那副電擊槍沒什么差別,頂端有一片齒輪狀的鋒利刀片。任白橋把椅子搬過來,乖乖坐在病人的左手邊。 “什么時候上的石膏?” “啊……”休伯特沉吟,“九月?” “那有叁個月,差不多了。拆拆拆拆完就能走?!?/br> 休伯特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轉頭對任白橋道:“護士jiejie,我有點怕,可以看著你嗎?” 任白橋并沒有完全理解他說的話,可濕漉漉的眼神所傳達的委屈情緒在不同物種間也是共通的。她輕輕握住他的左手:“不要怕?!?/br> 休伯特抿唇微笑,只在薩珊將長鐵片插進石膏和皮膚之間時悶哼了一聲。任白橋條件反射地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電鋸沿著鐵片的軌跡將石膏切割開來,發出刺耳的噪音,而薩珊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石膏斷成兩片,潔白的切面下是一條血rou模糊的手臂。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 任白橋也驚訝地瞪大雙眼。男人被石膏包裹住的手臂整個潰爛了,上面覆蓋著暗紅的腐rou和發黃的膿水。 “我我我我我以為你只是沒洗澡,怎怎怎怎怎么都爛掉了!”薩珊大驚失色,“到底什么時候打的石石石石石膏?!” “整天待在24小時禁閉室里,很難對時間有概念啊,女士?!毙莶匕矒崴频膿狭藫先伟讟虻氖中?,她的手因為發癢而松開來,他順勢扣住她的五指,“可能是……五六年前的九月吧?” 薩珊氣得都不結巴了:“你等一等,我去呼叫麻醉師,這些rou都需要刮掉?!?/br> 休伯特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與他十指緊扣的少女:“不用,我對痛覺很不敏感——你也不希望她暴露身份吧?” “你——” 他苦笑一聲:“別忘了我們是什么,女士?!?/br> 薩珊嘆了口氣,開封了一套手術刀剪,而任白橋作為無用的小護士,試圖和休伯特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怎么會……這樣?” 休伯特沒事似的摩梭她的指尖:“前幾年獄警槍殺了一個囚犯,六監的犯人暴動了,差點控制了監獄,死了挺多人,可能醫生也死光了吧。所以拆石膏還得來這兒?!?/br> 薩珊小心翼翼地剪除腐rou,在口罩下甕聲甕氣地發問:“尸潮很嚴嚴嚴嚴嚴重嗎,總控已經下派了不少人手——誰想出來的用囚犯對抗尸潮這種昏昏昏昏招?” “在總控收到尸潮爆發的情報前,二十七區就已經開始這么干了——聽說尸潮里有不少墮落種了嗎?” 休伯特將任白橋的手拉到鼻尖,輕輕嗅了嗅,不滿地咕噥:“你身上怎么還有其他狗的味道?……唔,還是老相識?!?/br> 任白橋有限的加涅斯語詞庫不足以支持她理解這些對話,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也不上麻藥就開始效仿關云長刮骨療毒,但她能看出他平靜的語調下壓抑的痛苦。她掙開休伯特的手,將他額角滲出的細汗抹去。 休伯特怔怔地看著她,忽而一笑:“這樣你也有我的味道了——雖然沒那么好聞?!?/br> 薩珊清理完腐rou,又給休伯特敷上藥粉:“你的右手暫暫暫暫時不能動,出去也是送死,先在這里休休休休息兩天?!?/br> 任白橋大約聽出“休息”兩個字,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對對對對!” “對了,”薩珊像是想起來了什么,收拾器械的手忽然一頓,“你為什么進的六監?” 休伯特望著任白橋,眼里卻沒有焦距:“那當然是很嚴重的罪,我……” “他殺了一個舊人類?!?/br> 任白橋口袋里的計時器突然嘀嘀嘀地響起來,維克拉夫立在門口,身形筆直像一棵樹。六個小時,分毫不差。他摘下頭盔,黑發被壓得亂糟糟的,但沒有將他的臉部線條軟化分毫。他的身后站著羅德里亞,嘴唇緊抿,任白橋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冷肅的表情。 “好久不見啊,奧爾曼?!毙莶卣f。 沒有人作聲。 “特索羅……”任白橋有些無措,訥訥地開口。 羅德里亞大步上前,將她攬在懷里。她踮起腳尖去吻他的臉頰,羅德里亞受了這一吻,一手抱著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腦,使她完完全全埋在他火燙的胸口。 “特索羅?”任白橋有些不安。 羅德里亞沒有說話,只是啄了啄她的頭頂。 維克拉夫拾起一柄手術刀,在休伯特的左臉揩盡上面沾留的血污:“還沒死?以為你早死了?!?/br> 休伯特對這個侮辱性的動作并不以為意,輕笑一聲:“那個舊人類是你的?真不愧是狗啊,都已經沒有主人了,還要千方百計找一個來效忠?!?/br> 維克拉夫斂去眸中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不應該碰她?!?/br> “怎么,”休伯特笑說,“怕我殺了她?” 那柄手術刀直直插入他剛包好的右臂,將層迭的紗布和滲血的皮rou死死釘在桌板上,休伯特終于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 “你不應該碰她?!本S克拉夫說。 --- 新人物登場!是杜賓!下一章讓橋橋吃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