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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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海是淪陷區,她猶豫的緊。 “上海真的去不得嗎?”她問夕諾。 夕諾嘆口氣,“有什么去不得的,日本人再兇殘,往來滬渝兩地的商人還不是一個接著一個?!?/br> “不過你就難說了,國軍將領的家屬,萬一有人故意找茬,一條小命就不保險了......”他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君勱的手下還沒回國,具體什么情況咱們還不知道,不管怎么說,我是不相信他的人全死了,我甚至都不相信他死了......” “姚大哥,你不用安慰我的,我已經想通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君勱也算是為國捐軀了,死得其所,我也沒什么可說的?!眴倘舫踉谙哪┑臏仃柪锫冻錾n白的容色,柳眉梢上染盡悲涼,游絲般的語氣令人心揪。 徐恩曾借著慰問的由頭到林公館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且每次都坐很久,喬若初應付的很吃力。 過了年,他終于開口:“若初這么年輕美貌,就這么守著太可惜了?!币娝徽f話,他進一步說:“鄙人和賤內早就分居,夫妻關系已經名存實亡......” 喬若初聽著不對勁,趕緊打斷了他:“承蒙徐主任錯愛,若初當不起?!?/br> “別這么急這拒絕,你還是考慮考慮吧......”徐恩曾和顏悅色地飄出來一句,他本打算找個媒人來說的,又覺得自己上門顯得誠意更足,準備很久,終于說了出來,沒想到剛開口就被拒絕。 “徐主任,我這輩子都沒有再嫁的意思,請您不要再提起?!眴倘舫踵嵵氐?,臉色十分難看。 徐恩曾碰了個釘子,悻悻而去。 “大不了生米煮成熟飯再說?!被氐睫k公室,他憋氣地道。 手下很知趣地獻上計策,他聽的眉眼間全是志在必得之色。 這日,幾位不常往來的軍統處的官員太太來請喬若初去家中打麻將,她推遲不過,勉強換了旗袍跟去敷衍。 開春以來,日本人對重慶的轟炸沒往年那么頻繁,聽說日軍在東南亞和太平洋上陷入泥潭,后繼兵力財力補給不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重慶的軍官太太們最樂觀,沒有轟炸的日子,家家都有麻將場,時不時開個小型舞會,醉生夢死的氣息又卷土重來。 喬若初與她們玩了幾把,輸贏持平,沒什么意思,怠惰地看著牌。 做東的太太提議中場休息,叫傭人上了蛋糕和茶水上來,其他太太們一哄坐到沙發上去用茶點。 喬若初也跟著喝了杯茶。 眾太太們說了一會兒玩笑話,見她歪道在沙發上昏昏欲睡,便捅了捅做東的馬太太:“林太太困成這樣,趕緊給她找間臥室休息下吧?!?/br> 做東的太太驚訝地道:“哎呀,林太太好像睡著了?!?/br> “麻煩幫我叫下陪我來的人?!?/br> 喬若初聽到她們在耳邊嗡嗡地說話,覺得不對勁,她明明沒有睡著,身上卻乏的很,眼皮重的幾近抬不起來。 ...... 車子顛簸的她從混沌困倦中清醒些,喬若初心口驀地發涼,預感到危險,她聲音微弱地道:“你們是誰?帶我去哪里?” “太太別怕,我們奉徐主任的命令,請您到徐公館小住幾日?!币粋€副官模樣的人答道。 喬若初大驚。 “你們徐主任這樣強人所難,不怕我鬧到委員長面前去?!彼呗暤?。 副官們不言不語,這種事情,他們只有聽命的份,做不得任何主張。 車行到一個下坡處,喬若初撐起身體擦汗間瞥見一輛熟悉的通用轎車,心思一動,道,“前面是辜公子的車吧?能不能停下來讓我和他說句話?!?/br> “這......”徐恩曾手下的人為難起來,不大愿意。 為了盡快交差,不使節外生枝,他們催促司機加快速度繞路而行。 喬若初渾身無力,喊不出來,撞不得窗戶,活像砧板上的魚rou,任人擺布。 車子轉彎的一刻,黑色通用轎車里的辜騏向這邊望了一眼,心中驚訝:徐主任家的車怎么回事,平時都是橫行的,今天怎么繞著路走? 且那車越開越快,還有點莽撞,完全不像徐恩曾平日的作風。 辜騏滿腹疑惑,調頭開車回城區。 見了辜駿,不知怎地,就把今天所見說了出來。 辜駿也沒當回事,兄弟二人轉移話題又聊了片刻,各自回到家中。 黃昏末,廣寒初升之際,夕諾拖著瘸腿風風火火地來找辜駿,跑的滿頭大汗:“你們看見若初沒有?” 辜駿和姚思桐同時驚問:“她不見了?” 三人急急分頭去打探,東問西問,才知道她被馬太太叫去打麻將,半路說頭疼被人接走,卻沒回到家。 “若初前幾天跟我說軍統的徐恩曾整日到她家里,弄得她煩不勝煩......不會是他把人給帶走了吧?”辜駿聯想到今天辜騏跟他提起的那件事,面色驚慌,“叫上沈家的人去看看?!?/br> 夕諾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我自己過去要人?!?/br> “哥?!币λ纪┮话炎プ∷男渥?,“咱們,咱們還是不要惹軍統的人,他們不會把若初怎么樣的......” 辜駿斜了她一眼,“我和大哥一起去,你在家里等著吧?!?/br> 姚思桐松開夕諾來拉他:“駿,你什么時候才能不念這她?”她哭了出來:“你現在是我的丈夫,居然要為了她去得罪軍統的頭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我就是不死心 “思桐,”夕諾嚴厲地打斷了她,“不許胡鬧?!?/br> “我怎么胡鬧了,你們這樣冒冒失失的去要人,萬一激怒了軍統的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姚思桐哭將起來,死死抱住辜駿的胳膊不放,“不要去,反正林君勱已經死了,你們護得了若初這一次,未必能護住下一次?!?/br> “思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欺負,”辜駿穩住心神道,“剛才我已經給辜騏驥打電話了,讓他立刻去找林君勱的同袍聯系薛岳司令,你放心,我們過去不會有事的?!?/br> 姚思桐聽著他的語氣不似往常隨和,松開手哭著跑進屋里。 辜駿和夕諾互看一眼,搖搖頭,出門叫了輛車,向徐恩曾在郊外的一座公館駛去。 “若初,徐某有幸請佳人到此共進晚餐,”徐公館內,徐恩曾新打理的溜光板正的發型,臉面修的干干凈凈,春風帶笑地看著喬若初:“家中廚子都是從上海帶過來的,手藝還行,快嘗嘗合不合你的口味?!?/br> 喬若初凝睇佳肴良久,哽咽道:“君勱遠征殉國,眼下思及當日一起吃飯的恩愛,心里不是滋味,恐怕對不起徐主任的興致?!?/br> 說完,掩面而哭泣。 徐恩曾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并不氣惱,反而覺得此刻是揩油的好機會,忙換座到喬若初身旁,伸手欲攬她入懷。 今天下午把喬若初誆騙到此處后,他并沒有趁機行下流之舉,反倒是客客氣氣地請喬若初喝了提神茶,坦言思慕她的美貌,才讓馬太太使了點手段,并為自己不夠磊落的做法再三道歉。 喬若初雖然氣憤,但畢竟捏在人家手里,也無可奈何,只得靜觀其行徑,以大不了一死的決心應對可能最壞的處境。 見徐恩曾靠近,喬若初停住哭泣直起身來,“讓您見笑了,我去洗把臉?!?/br> 剛離座位,就聽見有人來報:“徐主任,辜駿醫生和姚佶先生來了?!?/br> 徐恩曾面色沉沉,極不耐煩:“他們來干什么?就說我不在?!?/br> “是個人都敢往我府上湊,不知天高地厚......”他正數落間,書房的電話響了,傭人來報說是薛岳的,徐恩曾微訝了一下,踱步上樓。 幾分鐘后,徐恩曾從樓上下來,干咳了兩聲,一臉不舍地看著喬若初:“呵,真是不巧,我這里有點急事要處理,不能相陪,我親自送林太太回去?” “不必麻煩徐主任,我自己走就行?!眴倘舫醢筒坏迷缫幻腚x這個魔鬼般的人物遠點,也聽得出人家是客套話,立刻打起精神拒絕。 辜駿和夕諾在徐公館的大門口看見喬若初走出來的身影,不約而同地舒了口氣。 徐恩曾將喬若初送出來,鷹般的目光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寒暄幾句,送客。 “我徐源齋(源齋是他的字)想得到的人,從來沒有不成的?!彼妥邌倘舫?,徐恩曾從鼻子中哼了一聲。 “主任,林太太畢竟是委員長嫡系將領家眷,萬一她鬧到委員長那里,對您的前途和名聲,可不太好?!彼南聦賱竦溃骸霸僬f了,林太太是有幾分姿色,可嫁過人生過孩子,怎么說也是殘花敗柳,不值得您這么用心......” “你懂什么?”徐恩曾擺擺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喬若初冷汗涔涔地回到自家公館,蹭蹭蹭從地下室的保險箱里取出兩把槍來,自嘲道:“以后我也離不開這個了?!?/br> “若初,”辜駿認真地說:“這個恐怕沒用?!?/br> 夕諾也附和:“沒用?!?/br> 喬若初頹然將槍拍在桌子上,“要是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怎么辦?!?/br> “要么就把事情鬧大,直接告到蔣委員那里,看看姓徐的還敢不敢亂來?!毕χZ火了。 “說起來姓徐的也沒對我做什么,貿然撕破臉皮的話,我擔心會鬧的不可收場?!眴倘舫趵潇o地道。 “要是薛岳司令官在重慶就好了,能時刻提醒著姓徐的收斂收斂,”辜駿印堂微褶道:“可長沙戰事緊啊,他實在分不出身來管這種事,唉,這次能打個電話救急已經算是萬幸了?!?/br> 夕諾盛怒:“還有誰能管這事兒?”頓了下又說:“還有那個馬太太,這次幫著她設計若初,實在是太可惡了,動不得姓徐的,還教訓不了她不成?!?/br> 喬若初和辜駿同時一愣,這口氣是慣常風花雪月的大才子該用的嗎,認識許多年了,她還真沒發現過。 “算了,她不就給我杯子里下了點安眠藥,別惹那么多麻煩,我以后留個心眼就成?!?/br> 是年八月,日軍停止對重慶的轟炸,被封鎖許久重慶也被撕開幾條口子,戰時的陪都的供應也跟著鮮活起來。 沈約繼續來信催促喬若初赴歐,她比上次的去意更甚,可辜駿卻說德國在歐洲肆虐的瘋狂,空中路線和水路都不安全,叫她再觀望觀望。 徐恩曾還是后著臉皮時常到林公館來,動不動就表達自己有與喬若初結連理的意思,好不意外地,每次都被她嚴詞拒絕。 他耍了幾次手段,都被喬若初和沈家留下來的舊部暗地里擋了過去,當然,這其中免不了夕諾每次來通風報信的功勞。 喬若初打趣他說:“姚大哥真像是做情報工作的?!?/br> 夕諾瞇眼道:“是嗎?要不是姓徐的這么下作,我還準備毛遂自薦到軍統去混個職務當當呢?!?/br> 1944年,民國三十二年十月,日軍逼近貴陽,國民政府命遠征軍撤回保衛大西南,一部分遠征軍被空運到云南沾益,阻止日軍可能意圖迂回包圍重慶的路線。 喬若初聞聽遠征軍回國,連忙寫信到沾益,尋找林君勱舊部的下落。 寄出去的信件猶如石沉大海,等到年底,竟不見一絲回音。 “他大概真的死了吧?!眴倘舫醴_一年多前的陣亡通知書,“這個也不是無憑無據送的?!?/br> 據當時送信的人說,林君勱中了槍,撤退的時候誤入緬北野人山就找不到人了。喬若初查過地理,那邊是大片的原始森林,面積廣袤,沒有人煙,受了槍傷得不到救治,注定是活不下來的。 “聽說杜聿明軍長帶隊隨后也從野人山撤退,他自己都差點死了,部隊一半的人都沒走出來,君勱他們......估計......唉......”辜駿說。 “不看見他的遺體,我就是不死心?!眴倘舫跽f。 到了次年元宵,重慶的大街上比之往年,處處是繁華熱鬧的跡象,天邊的血色自從轟炸結束以后減淡了許多,似乎是兵戈之象消弭的前兆。 徐恩曾步履輕快地叩開了林公館的大門,笑吟吟地對喬若初說:“美國人開始轟炸東京,很快,小日本就要滾回去了,若初,林副司令也算大仇得報,你還不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嗎?” “徐主任您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情報啊,國內到處不還在打著仗呢嗎?” 幾次,喬若初以林君勱血仇未報堵住徐恩曾的非分之想,這次他反過來壓她,喬若初一時想不起妥帖的應對之辭。 “看吧。日本本土被轟炸,重武器的補給跟不上,拖不了幾個月就只有投降這一條路了?!毙於髟辈[著眼睛看著喬若初,緩緩吸了一口洋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