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算不影響，你也不能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周建國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說法，“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嗎？我派人查都查都不出來？”

    周恪抱著手臂，背靠著座椅：“比你厲害就是了?！?/br>
    “比我厲害？”周建國冷笑一聲，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你知道我為這個家賺了多少錢嗎？你在南城看一圈，有幾個人能做到我現在這樣的資產？？”

    周恪沒有理會他的自夸：“所以你的意思？”

    “門當戶對很重要，”周建國說，“你不可能和這樣的女孩子有以后?！?/br>
    周恪覺得“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從周建國嘴里說出來很可笑。

    當年周建國和他母親兩家是世交，在生意上常有往來，兩人商業聯姻，一時成為圈內的佳話。

    到后來不也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周恪說：“有沒有以后不是你說了算?！?/br>
    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人如此忤逆周建國，能耐心和周恪說這么多話還是看在他月考成績不錯的份上，如今耐心消耗的差不多了，周建國不耐煩了起來：“我不想多說，一句話，馬上和她分——”

    周恪話比他更少：“不分?！?/br>
    周建國眉毛豎起：“你說什么？！”

    周恪上車之前，就已經想過會鬧得很難看。

    如今這副場景，還算在預料之中。

    前幾年受過的傷太多，十四五歲的年紀，看著父親帶著陌生的女人以及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進家門，占領了原本屬于他母親的東西……那幾個月，他的生活是黑色的，霧蒙蒙的一片，完全看不到繼續下去的希望。

    對父親的愛，也在這幾個月里，在周建國冷漠的態度下消磨殆盡。

    周恪試想過，如果現在周建國當著他的面，說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

    他可能會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應下來。

    原來親情也會有這么冷漠的時候。

    但是他不能放棄季綰綰。

    那個在夏天的末尾出現，猝不及防闖入他生活的少女。

    周恪已經很久沒有鮮明的情緒了。

    直到現在，他所有開心的，愉悅的記憶，都是和季綰綰有關。

    他是她陰霾生活里唯一的光。

    他想一直緊緊的抓著她，永遠不放手。

    賓利駛入莊園的大門，路邊打掃草坪的傭人紛紛停下手里的工作，對著他們鞠躬致意。

    周建國隨手抓起座椅上的靠墊，扔到地上：“周恪你再說一次？”

    “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他胸膛劇烈起伏著，“信不信我以后不管你，斷了你生活費，留你一個人在學校里自生自滅？？”

    “……周先生，小少爺，到了?！?/br>
    賓利穩穩的停在莊園大門口，司機悄然無聲的呼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

    周恪不等他來開門，拉開車門，丟下一句：“隨便你?！?/br>
    秦曉曼就等在門口迎接周建國。

    看見周恪，她先是一愣，隨即掩著唇，佯裝驚訝：“小恪，你怎么回來啦？”

    “喲，這是吵架了嗎？”她看了眼車里的周建國，“小恪你也真是的，怎么總是惹你爸爸生氣呀？”

    周恪面無表情：“什么時候輪到你管我了？”

    秦曉曼臉色一僵，在周建國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剜了他一眼。

    周建國下了車，整個人被氣的發抖，手搭著車沿：“曉曼，你別勸他，隨他去??！”

    周恪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周??！”周建國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你他媽還敢走？”

    “你要是現在走，以后都不用回來了??！”

    周恪仿佛沒有聽到，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

    沒多久，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門之外。

    周建國在秦曉曼的攙扶下，捂著胸口彎下腰，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周恪沿著莊園外的小路，穿過一片花園，走了大概五分鐘，到了外邊的主干道。

    路上沒有行人，偶爾從盡頭出現幾輛豪車，從他面前呼嘯而過。

    周恪在路邊找了個長椅坐下，下意識去口袋里摸煙。

    結果只摸出了幾根棒棒糖。

    自從和季綰綰在一起之后，他就很少抽煙了。

    因為她不喜歡煙味。

    小姑娘還特意去網上找了許多微信文章，類似于“抽煙的一百個危害”“抽煙會加速人類的死亡”之類六七十歲老頭老太太才看的，一篇一篇的在微信上轉給他看。

    “抽煙有害健康，”季綰綰說，“你得開始戒煙了?！?/br>
    周恪向來是聽她的話的。

    于是季綰綰當晚就去小超市買了一整包棒棒糖，把他兜里的煙塞到自己書包里：“煙就沒收了，以后想抽煙就吃一根棒棒糖?！?/br>
    周恪現在還能記得她當時的神情，少女扎著高馬尾，神情專注，把煙盒藏到自己書包的最角落，然后認認真真的把棒棒糖一枚一枚的裝進他的口袋里。

    認真又可愛。

    周恪挑了根蘋果味兒的，拆開糖紙，咬在嘴里。

    酸甜的口感在味蕾上綻放開來，沒有他想象中的甜和膩。

    周恪坐了一會兒，確實沒有這么想抽煙了。

    他想季綰綰了。

    這片屬于南城的富人區，人少清凈，街上壓根兒沒幾輛車，更別提出租了。

    有錢人都是私家豪車配司機的。

    周恪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

    他定了位，還沒有輸入目的地，一個電話提示彈了出來

    是于揚的。

    “喂，恪哥，你現在在哪兒呢？”于揚那邊聲音嘈雜，應該是在外邊。

    周恪沒回答：“有事？”

    “我媽看我月考成績了，還挺滿意，放我出來玩了，”于揚說，“你那邊事情解決好了沒有，咱們出來打游戲??？”

    周恪垂下眼：“不——”

    沒等他說完，于揚又接著說：“就在網貓網咖，你知道不——就咱們之前經常玩兒的地方?！?/br>
    周恪當然知道。

    他和季綰綰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家網吧。

    于揚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誒，我記得這地方離綰妹家挺近的啊，好像就兩個街區?！?/br>
    “……”周恪站起身，“我現在就過來?！?/br>
    ……

    五六點的南城正是高峰期，原本十五分鐘的路程，堵了半個小時都沒有到。

    司機滴滴叭叭的按著喇叭，有些不好意思：“小伙子對不住啊，現在堵車，一時半會兒開不過去?！?/br>
    周恪說：“沒事?！?/br>
    司機和他閑聊：“我看你還穿著校服……去市區找朋友玩??？”

    周恪應了聲：“是?！?/br>
    “年輕人就是好啊，”司機樂呵呵的，“現在過去還要十分鐘，你和朋友約了幾點，不耽誤你事兒吧？”

    周恪看了眼手機，于揚沒有給他發消息。

    “沒事，耽誤就耽誤吧，”他說，“他也不能拿我怎么辦?！?/br>
    又過了十五分鐘，司機把周恪送到目的地。

    他下了車，網吧就在街對面，他往門口掃了眼，沒有看到于揚的身影。

    周恪皺了皺眉，穿過斑馬線，在門口站定。

    拿出手機，正準備給于揚發消息，余光注意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穿著一中的校服，背著粉白色的書包。

    周恪怔了怔，抬眼望過去。

    季綰綰站在路燈下，暖色的光落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圈，整個人溫柔的不像話。

    她手里捧著兩杯奶茶，彎起眼沖他笑了笑。

    周恪還沒反應過來，小姑娘就已經跑到他跟前，張開雙臂抱住了他。

    熟悉的溫度與氣息傳來。

    周恪下意識摟住她的腰，安靜了幾秒，開口時嗓音有點兒?。骸澳阍趺丛谶@？”

    季綰綰額頭抵著他的肩膀：“想你了?！?/br>
    短短三個字，周恪的心臟卻仿佛被一下子被抓住了。

    季綰綰輕聲說：“我猜你也在想我?！?/br>
    說完，她后退了一步，將奶茶塞到他手里，抬起頭看他。

    少女的眼睛很亮，目光溫柔：“所以我就讓于揚把你約出來了?！?/br>
    奶茶是溫熱的，握在掌心，周恪感覺自己周身的冰涼在一點點回暖。

    季綰綰看著他沉默不語的模樣，輕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