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嘆了口氣。

    周建國這么精明老練的一個人，怎么在培養兒子的眼光上這么差呢。

    周恪早就注意到司機審視的目光，他沒有在意，也懶得回應。

    飛行的時候他把手機關機了，上了車才重新開機，屏幕剛剛亮起，微信就收到一長串消息。

    【小季不吃魚：你到度假村了嗎】

    【小季不吃魚：環境怎么樣呀，好不好玩？】

    周恪抬頭往窗外看了眼，江城地處平原，很少有山，望過去城市的景色一覽無余，街道邊的高樓鱗次櫛比，幾棟上世紀的建筑穿插其中，有種時代交融的其妙感。

    這里是養育了季綰綰十七年的城市。

    一座和南城完全不一樣的城市。

    周恪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修長的指尖在屏幕上輕點

    【周?。旱搅?，風景很美】

    【小季不吃魚：好哦，那你好好玩】

    【小季不吃魚：我就不打擾你啦[可愛]】

    周恪清楚季綰綰的性格，情商高，識時務，戀愛中的撒嬌黏人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會對她心生好感。

    這樣懂事聽話的小姑娘，在生活中往往是最招人喜歡的。

    但現實中的季綰綰并不是這樣。

    她染著一頭教導主任看了就生氣的金發，張揚又肆意，上一秒還在課上睡覺，下一秒就能對任課老師揚起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性格居然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這讓周恪感到很不可思議。

    邁巴赫開出機場，司機問他：“小少爺，咱們現在去哪，酒店嗎？”

    “……不用，”周恪回過神，停頓了一下，“去江城一中?！?/br>
    江城一中在市中心，機場過去半個小時，與自由度極高的城市不同，江城一中是出了名的學風嚴謹，標標準準的軍事化管理。

    周恪聽季綰綰提到過，江城一中強制學生學習，夸張到連食堂排隊都要求學生手里拿著需要背誦的課文和公式。

    周六不上課只存在于其他高中，在江城一中，學生是沒有周末的，什么教育局的要求通通都是狗屁，高一高二周六放學周日開學，高三直接兩周休息一次。

    非常的慘無人道。

    周恪在一中的馬路對面下了車，還沒穿過馬路，就能聽到校園里學生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學校中央的大門緊閉著，只有旁邊的一扇小門開著，門口坐著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大爺。

    “大爺，”周恪走過去，“我想進學校，您能放我同行嗎？”

    與江城一中不近人情的學習制度不同，這位保安大爺非常和藹，樂呵呵地抬起頭：“可以啊，你是哪個班的學生，我登記一下？”

    “我是轉學生，下周正式入學，”周恪順口胡謅道，“我今天來，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學校的環境?！?/br>
    說罷，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佯裝驚訝：“咦，我爸的煙怎么在我這兒?！彼吧炝松焓?，“大爺，您抽嗎？”

    如果季綰綰在場，一定會被周恪精湛的演技所折服。

    大爺顯然很吃這一套，一邊推辭一邊伸手摸了根煙，周恪非常上道地拿出火機，幫他點燃。

    大爺抽了口煙，態度完全軟和了下來，起身去保安室里拿鑰匙：“小伙子，你從哪里轉學過來的??？”

    周恪倚著墻邊站，說：“南城?！?/br>
    “南城啊，我們一中之前有個學生轉學，去的就是南城?！?/br>
    老大爺瞇起眼，努力回憶：“是一個女同學，叫季什么來著——”

    周恪微微揚起眉，心想不會有這么巧吧：“季綰綰？”

    “哎對，”老大爺一拍大腿，“就是她?！?/br>
    周恪有些詫異，微微蹙起眉：“您認識她？”

    “怎么不認識，在我們學校挺有名的一個小姑娘，很招人喜歡，”老大爺戴上老花鏡，開始在一整串鑰匙里邊找，“不少老師都和我夸過她咧?！?/br>
    聽到前半句，周恪還沒什么反應，季綰綰嘴巴甜，最會哄人開心，在南城喜歡她的女同學都比男同學要多。

    直到他聽到后半句。

    眾所周知，老師喜歡的學生無一例外都是成績優異，不調皮搗蛋的乖小孩。

    而季綰綰簡直就是乖小孩的反義詞。

    ……難道江城一中的老師都不走尋常路？

    真是奇了怪了。

    “小姑娘長得好看，人也有禮貌，和我打過好幾次招呼呢，后來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就轉學到南城了，”老大爺轉身開了門，說，“對了，你第一次來學校，我找個學生帶帶你?！?/br>
    周恪還沒來得及開口拒絕，熱情洋溢的老大爺就幫他拉住了一個男生，穿著高二的校服，頭發很短，像顆圓潤的蘿卜。

    蘿卜頭一聽可以不用上課，立馬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下來。

    “來，帥哥，跟著我走，”蘿卜頭帶著周恪走到廣場上，一邊走一邊說，“兄弟，雖然我是個男的，但我還是覺得你長得好好看，一看就是女媧親手捏的?！?/br>
    周?。骸啊?/br>
    即使是周末，學生還是要上課，廣場里沒什么人，只有少數幾個上自修課的學生，結伴走在去食堂和小賣部的路上。

    周恪沒有穿校服，長得又扎眼，頻繁有學生回過頭來看他。

    小蘿卜頭遞給周恪一根棒棒糖：“實不相瞞，我上一次在學校里見到回頭率這么高的人，已經是一年前了?！?/br>
    周恪慢條斯理的撕開包裝紙：“誰啊?！?/br>
    “我們學校的?；?，說了你也不認識，”小蘿卜頭嘆了口氣，“不過可惜了呀，她已經轉學了?！?/br>
    周恪的動作頓了頓，沒有說話。

    季綰綰在江城一中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名。

    其實周恪自己也不知道，他這次來江城的最終目的是什么。

    一開始，他只是想有機會來一趟，看看季綰綰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樣的。

    直到冉桃的出現，酒后的胡言亂語，少女略帶慌張的神色……周恪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往日被他忽略的細節再次出現在腦海里。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季綰綰似乎一直對她的母校避而不談。

    這其中隱藏著什么秘密，他不得而知。

    周恪不是一個喜歡窺探人隱私的人，但他的直覺一直告訴他，來一趟江城，他會收獲一下意想不到的東西。

    在他下定決心跟隨周建國出差的那一刻，這種直覺愈發強烈。

    周恪最后還是決定來看一看，就當提前參觀一下季綰綰的母校。

    至于收獲的是驚喜還是驚嚇，亦或是一無所獲，就不得而知了。

    小蘿卜頭帶著周恪從學校的右邊走，從cao場繞道教學樓，一路上十分熱情，一刻不停地給周恪介紹江城一中的人文環境，順帶夾雜著幾場學校的精彩八卦，聽著十分有意思。

    周恪在他身邊安靜地走著，偶爾附和兩聲，兩人的相處竟然意外融洽。

    小蘿卜頭帶他走過cao場食堂宿舍樓，在他的介紹下，周恪看著這座和實驗一中截然不同的學校，似乎看到了季綰綰的身影。

    他甚至能想象，小姑娘每天在cao場上奔跑，在食堂排隊再和好友結伴回宿舍樓的樣子。

    他在努力熟悉著她沒有遇到他的生活。

    一中面積不大，很快就逛到了教學區，蘿卜頭輕車熟路地帶著周恪拐進一棟樓，一邊走一邊介紹：“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br>
    “這是我們學校的功勛墻，”兩人走進一處長廊，小蘿卜頭指著某個方向，“上邊都是學校的優秀畢業生?！?/br>
    周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走廊，雪白的墻面上掛著一幅幅畢業生的畫像，下邊的個人簡介寫滿了他們的豐功偉績，考入的學校都是國內外的頂尖大學，清華北大甚至占了其中的一半。

    功勛墻下邊用藍色的膠帶圍出一圈空間，上邊貼滿了小紙條

    “明年一定要考上清華??！”

    “985211我來了！”

    “嗚嗚嗚求學神保佑?！?/br>
    “蹭蹭學神的運氣，求今年自主招生一定要過?！?/br>
    ……

    “這是我們的祈愿墻，”小蘿卜頭說，“等你入學了也可以來這貼一張，聽說效果特別好?！?/br>
    周恪興致缺缺地挪開目光，敷衍地應了聲：“好?！?/br>
    “我們學校是全軍事化管理，你一開始可能有點不習慣，到后邊就好了?！?/br>
    小蘿卜頭說：“一中升學率很高，一本上線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基本上都是藝術生和體育生?！?/br>
    這個升學率十分恐怖，相當于進了一中就等于一只腳邁進了一本大學的校門。

    周恪一開始沒放在心上，“唔”了聲，直到走了段路，才反應過來：“你們這邊就沒有成績……比較差的學生？”

    小蘿卜頭遲疑了一下：“有是有，不過都是相對的，高考的時候考個二本還是不成問題的?！?/br>
    周恪挑起眉，有些意外。

    就憑季綰綰的成績，別說二本了，上個?？贫加悬c費力。

    沒來得及等周恪多想，小蘿卜頭就帶他上了樓，一棟樓整整五層，每一層走廊的墻壁上都是畢業生的榮耀簡介。

    ……可見江城一中的校長真的很愛炫耀。

    到了最上層，小蘿卜頭腳步一頓，回過頭：“這一層有點特殊，墻上的都是校內在讀的學生，按照年級排名分，只有成績特別優異的才能上墻?！?/br>
    周恪抬起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目光從一張張帶著眼鏡，平凡的仿佛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上略過。

    視線最后定格在走廊的盡頭，象征著年級第一的畫像上邊。

    距離有點遠，周恪微微瞇起眼，想要看得清楚一點兒。

    下一秒，一張熟悉的臉猝不及防映入他的眼簾

    季綰綰穿著江城一中藍白色的校服，一頭烏黑的頭發高高扎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狐貍眼微翹，目光沉靜，唇角揚起一個很淡的弧度。

    周恪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目光自然而然地順著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