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劉青惡狠狠地瞪著付忱。 付忱一橫心,對劉青道:“你算什么東西,焉敢拿一對卑劣的招子看我,我與你們豈能同流合污,便是徐泗也是我設計陷入牢獄之中?!?/br> 劉青道:“若我有一線生機,定要拿你千刀萬剮,徐泗枉稱英雄,卻是兩眼糊著屎,認了你這等jian佞小人當兄弟?!?/br> 劉青此人非是莽夫,還頗有心機,又與樓淮祀道:“樓知州,jian邪小人在哪處都是禍害,盼你別被他反手捅個對穿?!?/br> 樓淮祀一合扇子,指著劉青道:“劉大當家說得有理,付忱這等人醉心權勢富貴,兄弟情義其價至多三錢,我又還是蠢貨,哪會將他放在身邊。不過,托這個小人的福,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你們一網打盡,妙哉啊。付忱,你說呢?!?/br> 付忱心頭劇痛,卻彎腰躬背作訶諛狀,道:“小人不認,小人愿為知州身先事卒,劉青不過一個殺傷劫掠的水賊,賊的話如何信得。他們既是賊,又作了惡,我擒他們,豈非天經地義?” 劉青大笑幾聲,鄙夷道:“哈哈哈,果然小人嘴臉,當年徐泗千里單刀,就是救回了如此小人,黃泉路上遇見,我也要恥笑有眼無珠?!?/br> 付忱道:“不錯,徐泗于我確有救命之恩,但他終是一個賊,我阿父在世時走商,數次遇到水匪,九死一生,如此算來,我與你們從來勢不兩立?!?/br> 劉青驚訝:“果然讀過幾年書就不一般,張口就是無恥到邊都沒有的話。我劉青認這個栽?!?/br> 一旁的齊管事知付忱要保云水寨的名聲,自己兜頭把一桶一桶的污水往自己頭上澆,不由面露哀凄,數次想要張口,對上付忱哀求的目光,又悻悻住了嘴。 樓淮祀托著下巴看了好一會戲,指指旁邊牛叔魯犇等人:“看戲也要干活,全都綁起來先,免得功敗垂成?!?/br> 跟著梅萼清來的幾個小雜兵嘻哈地搬進成捆的粗草繩。 這個道:“只沒想到我搓的草繩有綁賊的一天?!?/br> 另一個道:“綁賊和綁豬有個啥不同的綁法?!?/br> 又一個唾道:“只說嘴,你幾時綁過豬?吃都沒吃過兩幾回?!?/br> “我綁鵝都是剪了翅膀背后頭的,綁人可要剪了雙手背后背?”小一點的誠心發問。 魯犇性躁,看幾個小崽子猴猻似得嘰呱個沒完,大步上前,劈手奪下一根草繩,拎過一個匪頭子,三下五除二捆粽子似得將人綁了五花大綁,粗聲:“看清楚了沒?你幾個力氣沒有幾兩,要捆不結實,把你們幾個小猴頭摜水里喂大魚?!?、一眾小雜兵看得仔細,挑了一個匪頭,一擁而上,抱頭攔腰捆了個結實。 他們如此玩笑嬉鬧,諸匪視為其恥大辱,紛紛怒目相向,奈何全身沒有二兩力氣,只能任由他們施為,只心中大恨,暗暗立誓,若得生還,定要將他們碎尸萬段。 “付忱心中,情義二字值三個銅板?!睒腔挫氩较陆灰?,走到劉青面前,好奇問道,“那劉大當家心中情義二字價幾何?” 劉青傲然道:“千金?!?/br> “嗯……”樓淮祀思索一會,“劉大當家如是想,不知你的那些個異性兄弟同樣一般認為?!?/br> “自然?!眲⑶嗬湫?,“我的兄弟中可沒狼心狗肺的付忱?!?/br> 劉青的狗頭軍師范和跟著點頭附和:“正是,我們縱是賊,有取有舍,有血有rou?!?/br> “好?!睒腔挫牒鲆簧ぷ哟筚?,將聚義堂中諸匪嚇了一大跳。 劉青更是臉色鐵青,遜于徐泗他認,自己確實有所不及,被付忱算計,他也認了,jian佞小人無所不用其及,常人沒這般無有面皮,被這一驚一乍、一出又一出的狗官斷頭,他只想自戕以全自己的氣概。 樓淮祀拍拍手,牛叔領命出去,然后牽了一串的賊進來,這些全是跟著他們的賊頭一塊來的小賊的,守船的,把守的,被牛叔他們一網打盡,也不分哪個賊出自哪個寨,攏一塊綁起來。 “認認家門,認認哪個是自己的賊首?!睒腔挫氲?。 一串小賊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顫顫用手指認了自己的老大。 樓淮祀等他們立定,道:“不錯,甚好。你們這些水匪水寨,這些年四處劫船,少不得也積攢下了萬貫家財,既你們情義千金,那就一人一千金,回去報信拿錢贖人?!?/br> 此言一出,聚義堂一片寂靜,連梅萼清都呆了。 “知州,知州……”梅萼清靠近小聲道,“知州,我們不剿匪?” 樓淮祀施施然回到座中,半倚半靠,道:“不剿,不怕與你們說,我這人最厭當官,猶厭當清官,兩袖清風,吃稀粥就菜菹,如此寒酸怎匹配我的尊貴。民脂民膏肥我肚囊才是正經,可惜啊,你們這棲州,窮得哐當響,饑民懶漢,皮包骨頭哪來的脂膏肥我?家中掃遍地磚縫都掃不出幾個銅板來,唔,也不是,你們壓根就沒地磚。我思來想去,看來看去,這棲州過得最愜意的莫過于你們這些水賊,看看,一個一個養得膘肥體壯,可見日子過得舒坦。唉,本官清苦,缺錢花,只好找你們要點銀錢花花?!?/br> 他笑道:“天可憐見,你們這些賊首全落我手中,我只認錢不認人,拿錢來,他們就是無匪,繩索一解,歸家去,屆時你們從良還是重cao舊業,與我無尤,我一個狗官,還能為一群銅臭滿身的商人張目不成?!?/br> “不過,要是不拿錢來贖人,那就只能在城門口看他們頭顱高懸了?!?/br> 付忱立一邊都呆了,齊管事也是皺緊眉頭,暈了的徐方最為好命,不曾看見荒誕之事。 劉青面眼一抖,到底有幾分豪氣,道:“狗官,我一時不慎,落你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拿我們當猴傻。我劉青,頭掉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br> “行了,滿手血腥的匪頭子,還想轉世做人?閻王大凡長眼,都要將你投入畜牲道?!睒腔挫雽⒆煲黄?,又語重心長地對范和道,“范軍師,你看看你們寨主,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寨主沒了……不對,你們水寨有沒有二當家三當家的,有的話剛好借此取而代之。本官想了想,不如這樣,沒有二三當家的,拿一千金來贖人,有什么二三四五六當家的,贖金減半?!?/br> 俞子離面上一片赧色,樓淮祀好好的敲起了水匪的竹杠,乍一聽都不知他是官還是賊。 梅萼清的老臉抖了抖,小聲道:“小知州,這不妥,如此行事于你將后仕途的聲望有誤?!?/br> 樓淮祀大驚:“四年知州累得我老了好幾歲,哪個還要再當官?!?/br> 梅萼清一怔之后,呵呵一笑,低嘆一聲:“唉,圣上苦辛啊?!?/br> 樓淮祀也一呆,瞪了梅萼清好幾眼,真是忠臣啊,他就一句話,這老匹夫就為他舅舅鳴起不平來,但眼下不是跟老梅論長短之時,道:“那我不管,我娘長公主,我爹在將軍,我阿兄是圣上親衛,將后前途錯不了,我就算是個廢物,躺床上不動也能富貴榮華一生,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們就當我與匪勾結,他們拿錢賄賂于我,我就他們歸山?!?/br> 范和倒得靠前,聽得真真切切,一咬牙,話到這份上,真假總要賭一賭,道:“知州,棲州窮苦之地,我們行的又是劫富……” “放屁?!睒腔挫肱纫宦?,道,“少說臉上貼金的話,本官不沽清官的名,你們一大幫匪徒也別吹什么替□□道,彼此只將這遮羞布扯下來。我是貪官,你們是匪,若想活命,只少說廢話,將金銀奉上?!?/br> 劉青只兇狠地瞪著樓淮祀并不言語。 范和卻開始叫苦:“我們自是愿贖人的,只一千金,合計萬兩白銀,這……我們去何處尋去?” 樓淮祀沒好氣道:“除卻這云水寨,就你們這個什么什么萬福寨,連年打劫,連萬兩白銀都沒有,怕不是糊弄本官?!?/br> 范和心道:姓樓的狗官既真個愿和他談及金銀,說不定真是個為錢魚rou鄉鄰的狗官,哭喪著臉道:“知州有所不知,我們寨中要穿衣要吃飯,劫一條船至多百兩白銀,再刨去寨中花用,哪里還有積余?!?/br> 樓淮祀擺出惡霸面孔,道:“那我是不管的,再說,有沒有的,也不是你這個范軍師說了算,我想了想,劉寨主值一千金,你范軍師便宜點,三百金?!币恢敢贿呉呀洿羯档男∷\,“愿不愿付這贖金,等他們送了信去你們寨中,你們寨中主事的人說了方算數?!?/br> 底下一個水寨的匪首嚷道:“他們萬福寨自是拿得出千金,我們兄弟攏共二三十人,掏空也不過幾百貫錢,萬萬沒有千金?!?/br> “才二三十人是了不得的事,你當賊都不思進取,不知將匪盜一事發揚光大,還有臉叫窮?”樓淮祀訓斥道,“那你只去死罷了?!?/br> 那匪首倒也光棍:“拿不出就是拿不出了,殺頭便殺頭,既干了刀口買賣,還怕掉腦袋?!?/br> 樓淮祀撫掌:“倒也有幾分血性,比那個姓范光?;ɑc子強多了,果然樹大必有分枝,人多必生亂心,一看這姓范的和姓劉的就不是一條心。你,叫什么名字?!?/br> 那匪首道:“我家貧,沒個名,姓王,行二,就叫王二?!?/br> “好名字啊?!?/br> 諸匪瞪眼,王二這名好在哪處? 樓淮祀道:“既行二,上面自是還有兄長,家中大事一干全扔給兄長做便是?!?/br> 王二木著臉:“因著上有兄長,家中一應米糧都緊著我兄長的肚皮,飯他先吃,湯他先用,衣他先穿?!?/br> 樓淮祀同情:“那你真是前世不曾燒了好香,投胎到這種人家,如我,前世不是修了大德,就是燒了幾筐的好香,可見,人還是要多行善方是正道。你的親生骨rou靠不住,結拜的兄弟不知講不講義氣。你的義姓兄弟也不多,不過二三十人,若他們愿意自投,做三年役夫,我就饒你不死?!?/br> 王二呆怔,不信:“你說真還是說假?” “你猜?!?/br> 王二還在那懷疑呢,他身邊的那個匪徒已經跪了下去,連連磕頭:“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小人愿為役夫三年,換我大哥性命?!?/br> “唉……”樓淮祀微微一嘆,“ 可惜,你一人愿意沒甚用處,三年苦辛,多算點,撐死值得二十兩白銀,這么點錢就想買你們老大一命?” 那匪徒紅著眼道:“不會,我等兄弟定然全愿意?!?/br> 樓淮祀輕笑,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身,問道:“你怎知道他們就愿意,你們做慣了匪,想殺人就殺人,想劫財就劫財,做得無本買賣,拿了白得銀兩吃酒吃rou,還耐煩做役夫?!?/br> 能跟著匪首同來的,大都是心腹,這匪徒也是福至心靈,道:“若有不愿的,我就殺了他?!?/br> “你很不錯?!?/br> 王二攔道:“不可,狗官說得話哪里能信,他不過是想誆我們自投,到時,我們插翅難飛?!?/br> “???”樓淮祀冷哼,“本官手下尖兵良將,殺你們二三十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你們碾為齏粉,哪來的臉面讓本官放下身段誆騙你們?” 王二漲紅了臉:“知州訛我們銀錢時,又哪里有臉面?” “一個殺人放火的玩意,許你用錢用人贖買,已是本官寬宏大量,仁慈無雙?!?/br> “狗官?!?/br> 樓淮祀還不曾出聲,魯犇已按捺不住,張開蒲扇一般的手,掄圓胳膊,一巴掌甩在王二臉上,兇神惡煞道:“你是什么阿物,敢罵我家郎君?!?/br> 王二被扇得半天扭不過頭,滿嘴的血,動了動腮幫,吐出幾顆牙來。 他旁邊的匪徒不由連連磕頭,只求樓淮祀高臺貴手,又道:“定帶兄弟來贖買?!?/br> 樓淮祀一頜首,對左右道:“記下?!庇置J?,“牛叔把各寨人數記一下,人少的拿人抵,人多的拿錢抵?!?/br> 范和小聲問道:“我等可能用人抵?” “不行?!睒腔挫胄渲?,“他們家小業小,沒有多余的錢,你們家大業大,膏滿脂肥,只能拿錢來?!?/br> 牛叔插嘴:“知州不若定下時日,晚一日斷一根手指,兩日兩根手指,三日四根手指……” 有個水匪原是種地,是個憨人,嚷道:“三日怎成了四根,不是三根?” 樓淮祀笑道:“四日八根?!?/br> 那憨人扳著手指算了半天,總算明白過來,問道:“五日十六根?那六日三十二根?當官的,一人哪里生得這般手指腳指頭,卻不夠割的?!?/br> “無妨?!睒腔挫胄Φ酶H切了,“那就換成人rou,拿一張斷子絕孫網將他蒙了綁緊,網眼里透出一塊rou抵一根手指,也不知幾天能割完全身的rou的?!?/br> 諸匪大駭,這可不就是凌遲? 范和臉色蒼白,道:“知州,我等縱是惡徒,依律也是杖刑抑或流放……” “棲州的事,我說了算,我連與你們私下拿錢贖人的事都干得出,凌遲個把人又當得什么?” 此言一出,俊美無雙,色如春花的樓淮祀在群匪眼中與惡鬼也沒個差別。 里頭也不過了了幾人面色如常,劉青便是其是,問道:“敢問知州,云水寨又當如何?” 樓淮祀笑:“云水寨是你們這一行的行頭,本官深諳蛇打七寸之說,云水寨,人要,錢也要?!?/br> 梅萼清跟著看看日頭,道:“啊呀,知州,我看時辰也差不離了,這徐方與付忱,還有那齊管事得借下官一用?!?/br> 樓淮祀欣然點頭,任由梅萼清帶著小雜兵將五花大綁的兩人裹攜著出了聚義堂。等得梅萼清不見了人影,又沖一個矮個青年使了個眼爭。那青年心領神會,輕手輕腳追著梅萼清遠去。 俞子離搖搖頭:“你疑心梅明府?!?/br> 樓淮祀瞄眼俞子離,道:“師叔是與老梅一路的,休想讓我透露半句?!?/br> 劉青半癱在堂中,忽得哈哈大笑:“原來狗官兵分兩路,一路設毒計給我們下藥,另一路竟是要圍剿云水寨。好,好,好!云水寨應當清剿?!?/br> “你慌什么?”樓淮祀奇道,“你寨中人會不會拿銀子贖買你和范和還是兩說?!?/br> 俞子離怕事有生變,道:“知州,先將人帶回去關押進暗牢中?!?/br> 樓淮祀點頭同意,牛叔等領命,將一眾匪首分幾撥搬進船中,關進船艙里,又小心謹慎地點了一支迷煙,本就半癱的水匪,吸了迷煙后,沒一會就鼾聲如雷睡死了過去,扎幾刀都未見醒。 . 梅萼清帶著徐言與付忱,坐了船,沒一會就趕上了領著船隊靜候在江上的方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