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混叫,要叫岳父岳母?!毙l箏吹吹胡子,“你爹你娘在將軍府呢!” 許氏悲愴:三日回門見面后,她女兒就要動身去棲州嘍,悲矣。 贊禮偷偷擦了一把汗,好在婚期地春時呢,要是酷夏,他得汗流浹背,再沒這般又體面又糟心的婚事了。 衛繁被衛箏逗笑,伏在樓淮祀背上,她樓哥哥的背不算寬厚,她卻莫名地安了心,想隨他去海角天涯,想回頭再看一眼家人,又忍了下來,她得牢記祖母的話,往前看,看得遠遠的,樓門重重,燈火煌煌,似無窮,似無盡,她垂眸,看到樓淮祀背上繡得一朵吉云,流轉婉約。 她與他將自此攜手一生,是喜是憂,她心中竟無一絲懼意。 . 國夫人目送著小兒女出了家門,年老眼花,遠一點就看不得大真切,離了座往外走了幾步,衛絮與管嬤嬤忙上前攙扶,老太太看幾眼,還嫌看不分明,又往外走了幾步。 管嬤嬤道:“老夫人,可不能再送了?!?/br> 國夫人這才回過神:“對對,不能再送了?!?/br> 衛放嫁了妹子,挖了心肝似得疼,見自己祖母也不舍,湊過去小聲道:“要不,孫兒去把繁繁搶回來?” 國夫人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胡說?!?/br> 衛放嘆氣嘀咕:繁繁要不是許給了阿祀,他定要搶回來,張口道:“大jiejie、三meimei都留家里招婿算了,再不許出去了?!?/br> 衛絮飛快地眨了眨雙眸,心里暖而綿。 國夫人連打了衛放幾下,出了點氣,道:“你爭點氣,早點娶新婦,多給我生幾個重孫兒,重孫女,祖母記你大功?!?/br> 衛放本想說,娶新女無趣得狠,稚童可厭,念著祖母難過,張口道:“聽祖母,我納上十房八房的妾室,再生百八十個兒女,百子千孫?!?/br> 國夫人生怕衛放真存了這念頭:“倒也不必這么多,養不了?!?/br> 從來養兒不易啊,抱懷里,扛肩上,捧著逗著罵著,晃眼自己鬢邊霜白,子也離枝去。 . 衛家的熱鬧里總透著一分聚又散的落寞冷清,樓家才是真正的熱鬧。兩家都是權貴之家,衛家老祖宗出身不顯,幾代積累,無權卻也占了貴,來往的親眷都是朝中王公貴家,反倒是樓家權顯,貴倒不足。 只看樓家請的賓客,真是五花八門、三教九流齊聚。朝中重臣有之,兵痞走卒有之,這還是樓家本身的人客,再加上樓淮祀自己結交的雞鳴狗盜之徒,直把待客的樓淮禮累得臉色發青。將軍府護院親衛亦是如臨大敵,這要是混進一個兩個鬧事,他們人頭落地還抵不上罪。別的不說,光一個微服的姬景元足以讓將軍府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樓長危將府中事一應推給長子,自己招待老丈人,二人清清靜靜躲后院對飲。 姬景元全無半點給女兒女婿添了大麻煩的自覺,反道:“居安,要不是朕來,你哪能偷閑?看禮兒,腳底都能磨出一層燎泡?!?/br> 樓長危握著酒杯,板著臉,太上皇,老丈人,不講理也得有理。只好委屈長子在外辛苦了。 樓淮禮豈止是辛苦,他長于武藝,卻不擅打交道,一圈下來臉都笑僵了,身心俱疲。好在,姬殷看不過眼,把權貴這邊的事招攬了過去,樓家的親戚與樓淮祀的狐朋狗友通塞給了樓淮禮。 樓家的親戚,樓淮禮鳥都不鳥,老實坐著吃席便好,敢不老實,樓淮禮有百樣的手段對付,倒是自己弟弟的那些泥沙混雜的友人讓他頭疼不已。他都不知道他弟弟竟還識得一個御使,端板挺腰坐在一桌子賊騙紈绔之中,有如鶴立雞群,看他這棺材臉就是大公無私翻臉不認人的,晚間吃了樓家的酒,明日就能遞狀參樓家一本。 賈先生有幸也被邀來吃喜酒,初時有先戰戰兢兢的,坐一會,飲了一杯酒,酒壯人膽開始騙起人來,與一富商子道:“唉喲,小郎君腰間這玉牌大不妥啊?!?/br> 富商子除了不缺錢什么都缺,當下嚇一跳:“哪里不妥?我這玉潤透凈白無有半點瑕疵?!?/br> 賈先生道:“玉是好玉,只這式樣大不妥???” “哪哪里不妥,素雅大方,看,還有紋呢,雕工流暢飄逸?!?/br> “誒,你看你這塊玉牌,上面一排紋,下面素光,知道像什么?”賈先生低問。 “像什么?” “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大凡王公貴族都要修墓,事死如生,凡是墓就有室有道有門,你看這你玉牌,可不是一塊封墓石。這封墓石一放就此陰陽相隔,小郎君竟將它隨身佩戴,大不妥大不妥啊?!?/br> “啊呀,受教受教?!备簧套哟篑?,扯下玉牌就要砸掉。 “砸不得,老朽給你改改刀?” 富商子大喜:“蒙老先生提點,不甚感激,定有重金酬謝?!?/br> “好說好說?!辟Z先生樂呵呵道。 樓淮禮看得大搖其頭,與人攀談幾句,就見座中還有一個干癟老頭這桌說說話,那桌敬敬酒,好生自在,心下大疑。 梅萼清怎也在自家?這糟老頭有些邪門,在棲州澤棲當縣令,禮部侍郎的女婿,與齊家的齊浩做過同窗,攜禮上過齊家門,后腳還去過謝家,未進城時還與弟弟有過小交集,真是哪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樓淮禮一時也琢磨不透自家弟弟與梅萼清有多少私交,想著也算同僚上下屬,來家吃杯喜酒倒也在情在理,再兼樓淮祀娶妻過于欣喜,恨不得門口的乞都拉進賀婚,請梅萼清實不算怪事。 只他疑心病重,眼見梅萼清滿院打轉,看著一院人目光詭異,倒似看什么金銀珠寶似得,又貪又饞又是老懷大慰、欣喜不已。 梅萼清一晃又晃到了賈先生的身邊。官再小也是官,賈先生半點也不敢怠慢,抬起屁股就要揖禮,被梅萼清一把摁?。骸笆共坏?,都是客,都是客,莫生分?!?/br> 樓淮禮想看究竟,奈何家中喜事在辦,他爹又被太上皇絆住,全不容他偷懶,只得抱憾離去 。在外迎了幾個客,交談幾句,匆匆回到這邊院中,驚見賈先生熱淚盈眶,搖頭感嘆不止,梅萼清撫他背輕嘆,二人一如生死之己。 “等賈先生到了棲州,定要親嘗嘗老朽親炊的菰米飯,再同飲一杯渾白酒?!?/br> “明府不棄,豈敢不從啊?!辟Z先生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20 01:36:15~2020-03-20 23:20: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風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晴 10瓶;楠楓 4瓶;寒羽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5章 人生三大賞心事,他鄉遇故知, 洞房花燭夜, 金榜題明時。三者, 樓淮祀算是占其二,本應風月無邊,喜樂無窮…… 然而, 拜了堂,飲了合巹酒, 紅燭掩映, 小夫妻二人對坐, 相視一笑,看對方都是美人如玉,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然后樓淮祀就被轟出了新房。 姬明笙親自過來接走了兒媳:“繁繁歲小, 身子骨都未長結實,《婦人良方》還女二十而嫁呢, 阿娘深以為然,兩年后同房,還算便宜了你?!?/br> 衛繁在家雖得過家中的叮囑, 卻也沒想到新婚夜是和婆婆過的, 從姬明笙身后探出頭看著臉上青紫交替的樓淮祀,有些愧疚,有些不舍,有些好笑……半晌, 又偷偷地藏了回去。 樓淮祀咬牙切齒,委屈道:“君子言出必行,阿娘還拿我當賊防?” 姬明笙笑揚眉,拉了衛繁的手,教道:“男子嘴里說的話,全不能盡信,有心討好之時的話,更不能信?!?/br> 樓淮祀張張嘴,一個是他娘,一個是他妻,爭不得,論不得,除卻聽命行事別無二法。只他目光幽怨,看姬明笙仿似看棒打鴛鴦的西王母,一釵子劃出銀河,讓他與衛繁不能聚首。 衛繁天真道:“樓哥哥,明日我們就一處用飯了一屋子相處了?!?/br> 樓淮祀笑點了點頭,心道:可我想一被子睡覺,哪稀罕一處用飯。礙于姬明笙的yin威,還要裝得滿臉愉悅:“嗯,明日我跟meimei一塊?!?/br> 姬明笙暗笑不已,一陣風似得帶走了衛繁,連著衛繁的四個丫頭都一并捎走了。晚風翻著樓淮祀的朱色喜袍,蒼涼凄清,在屋前呆立半晌,頂著幾個形如四大金剛的仆婦的目光,擦一把淚,與一眾狐朋狗友一醉方休。 姬明笙生怕衛繁新嫁,舉目陌生,晚間擇床不能入睡,又怕她歲小思念父母,還笑問要不要與自己一塊睡。衛繁點頭如搗蒜,沐浴后,興高采烈地鉆進被窩,嘰嘰咕咕地與姬明笙說了些話,沒多時酣酣甜甜地睡了過去。 “倒是白擔心了?!奔黧线€怕她哭,誰知這丫頭心大,窩在一邊睡得香沉 。這么一個嬌養無憂無慮的小丫頭,沒過幾日就要陪著兒子去棲州險地吃苦頭,姬明笙思及就想怒罵樓淮祀一通。衛家算是厚道,換成她,兩條腿都給打斷,還結親?做得好一場春秋大夢。 無奈,禍頭是她兒子,真是…… 姬明笙輕嘆口氣,將衛繁粘在臉上的一縷發絲撥回發間,低聲道:“委屈你了,只盼你二人相攜相依,互不相負就此一生?!?/br> 花燭夜如幻泡影,樓淮祀咬咬牙也就認了,到底是自己理虧,若無棲州事,他縱與衛繁定親,成親怎么也在兩年后,現在提前將人娶進家門,日日耳鬢廝磨,還是他賺了。 只他沒料到,婚后兩人連個偷閑一道相處牽手的時光都沒有。隔日一早拜父母見叔伯,還要進宮謝恩,小夫妻二人將宮中的幾座大山挨個拜了個遍,又撈了一堆的賞賜回來。剛喘一口氣,樓淮祀拉拉衛繁的小手,正要甜甜蜜蜜說話,姬明笙與樓長危就遣人來請。 姬昨笙行事大刀闊斧又與眾不同,她將自己名產業一分為三,一份留作自己的體己,另兩份分與兩個兒子。 衛繁兩眼都瞪圓了,衛家算是沒規沒矩了,沒想到長公主行事比他們家更上一層,這幾算得上分家了。 樓淮祀如今就是個死愛錢的,油鍋里的錢都他都能下手去撈,更遑論他親娘給的,涎著臉,搓著手就接了下來。 樓淮禮卻不肯,跪下不肯受。 姬明笙睨他:“莫不是,你不是我兒子?” 這話樓淮禮哪敢接,他親娘早死,半分記憶也無,姬明笙于他跟親娘沒甚分別,只姬明笙的私產他又覺得應盡留于樓淮祀:“娘親……” 姬明笙又笑道:“你爹是小氣的,他的私產八成不舍得早分?!?/br> 樓長危默然,他還真不能早分,輕咳一聲掩飾地端著茶杯佯裝飲茶。姬明笙不忍再戲謔丈夫,繼續道:“先禮后兵,阿祀你為幼,禮兒為長,從來長子承繼,我們家也不例外,樓家族中產業,祭田屋宇,另掌家中祭祀、族譜等事宜,你不可肖想,?!?/br> 樓淮祀一揮手,笑道:“就沒想過,我什么身家,還能將幾頃田地放在眼里,族長什么的,勞心勞力,阿兄為長辛苦些,左右不要來煩我?!?/br> 樓長危道:“話是好話,你要是能說得正經些更妥當?!?/br> 樓淮禮跪了半天,自己也想通了,姬明笙視他為親子,無有保留,自己反倒要間疏而為?揖禮慚道:“阿娘,阿父,是兒子想岔了。只是,兒子仍舊想托阿娘打理?!彼羌а氲挠H衛,長在宮中,實在無有余暇問顧家業。 樓淮祀噗噗直笑:“阿兄,早點成親,交由你娘子,你看你這孤寡一人,發不冷清?!?/br> 樓淮禮正待反唇,礙于衛繁的情面沒吱聲,只意味深長瞄了眼樓淮祀。樓淮祀只恨自己眼力過佳,聰敏太過,立知兄長眼中何意,氣得直冒冷氣。 衛繁暈乎乎地,也為難,她幫國夫人理過賬冊,打過下手,自己卻不能主事,姬明笙給出的產業定是極數為巨,且…… 姬明笙道:“這幾日你跟著我先學學,你去棲州我另送兩人給你,記得多問問她們,京中的產業我看顧著,但每一旬我都派人送上賬冊你自與掌柜對事?!?/br> 衛繁膽大,應下再說。 等得姬明笙與樓長危這邊事了,又令府中上下來見衛繁。換下見客的衣裳,換了身家常衣裳,樓淮祀又將自己手上財物人手一一交待給衛繁,直把衛繁看得整個癱在榻上動也不想動。等得將各項粗粗歸攏,已是三朝回門。 衛家早早就在那等著女兒女婿上門,等來等去,等來一對蔫頭搭腦的新婚小夫婦,國夫人嚇一跳,以為二人婚后不合,一問才知是忙得的。左右酒宴沒好,打發二人去歇息。 樓淮祀溜達進了衛繁的閨房,里里外外看了個夠,抱著衛繁往床上一撲,耍賴不肯起來,屋外雖還有婆子盯梢,卻是難得清靜。 “衛meimei,我們都不曾好好說話?!睒腔挫胛?。 衛繁笑著摸摸他的臉頰:“那我陪樓哥哥說話?!?/br> “親一下?!睒腔挫胫钢缸竽?。 衛繁轉了下眼珠,四周悄悄,大著膽子親了樓淮祀一下,樓淮祀大樂,又指指額頭,衛繁親了一記后,膽子也大,依言又在他額際親了親,樓淮祀便又指了指鼻尖,又得一記親吻,勾唇笑了笑,遂又點了點雙唇。 衛繁這回不肯干了,往旁邊一躲,整張臉都埋在錦被中。 “唉……”樓淮祀悠悠然,瀟瀟矣一聲嘆息。 “要不還是一道說話? ”衛繁小聲乞求。 樓淮祀到底不忍自己的小娘子為難,躺過去頭挨著頭,邊道:“也罷,說說話”邊心酸想:這兩年可怎么捱?分房而居? 外頭的婆子生怕鬧出事,催著綠萼進來看一下,綠萼無法,大著膽瞄了一眼,拍拍心口,這倆竟是睡著了。婆子失笑,回去稟了國夫人,國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孫女也好,孫女婿也好,都還小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新副本開啟、 第76章 俞子離原本覺得樓淮祀全不是做官的料,不學無術、心緒浮躁、隨心所欲, 無有是非。今日方知, 是他誤了, 姓樓的小兔崽子分明是個jian臣胚子,再沒比他更適合當狗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