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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斷斷續續的醒與睡的交替下,他從隔壁那人的嚎叫和嘮叨中,逐漸明白了這里是鎮魔塔的最深處,關押著數不盡的妖魔鬼怪,也有數不盡的自愿進入塔內超度妖魔的僧人。而他聽到的那些斷斷續續的佛音,就是從遠處僧人們口中發出的。 他也明白了,這座鎮魔塔雖說是塔,但卻是一個連接著異空間的法寶,所有被關在塔內的人,其實都被關在一個異空間里,所以這里沒有晝夜之別,也沒有時間之分,唯有當鎮魔塔有新人來時,才能知道外界到底過了多久。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開口問那人自己來了這塔多久,又或者是問有沒有人來找過他,可這樣的沖動很快消弭在沉沉的佛音中。 他閉上眼,又一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可能睡得比較久,因為當他醒來時,原本空蕩蕩的“牢房”多了好幾座,挨在他“牢房”的附近,而原本只有無聊至極時才會響起的老鬼的嘮叨聲,也變成了鄰居一樣的家長里短。 “你知道嗎,仙尊換人了?!?/br> “什么?仙尊換人了?” “對對,別說仙尊換人了,就連魔尊都換人了,而且他們還是一對!” “啥玩意兒???” “嗐,這你就驚訝了?那你要知道仙尊已經跟魔尊拜過堂甚至已經等了魔尊快兩百年了你不得嚇暈過去?” “……我的確快要暈過去了?!?/br> “……” 當然,人多了,事情就會亂。 所以偶爾,這些充滿了八卦的嘮叨,也會變成特定某幾人的激情辱罵。 “……你殊元老狗就是不懷好意!死都死了,還非要拉我下水!你怎么不死干脆一點死徹底一點?昂??” “我呸你個歸虛子,你做都做了,還怕我說?而且送你來這兒的難道是我?分明是你那位好徒兒季于淵!而將你押來的,更是你歸元宗的那位好仙尊!怎么?歸虛子,看看你現在的下場,你現在有沒有后悔當年收了你那好徒弟、收了那位好仙尊?” “呵,我再怎么如何,也好過你這老狗!先輩辛苦創下的千年基業,毀于你手,好不容易養出個仙尊,還被你連累得入魔西逃,一藏就是數百年,甚至就連那些首席,都一個個死了……你說說你殊元子是不是災星?你這老狗,上克父母師門,下克徒子徒孫,你現在出去人間問一圈,誰人不恨你殊元子死得晚??” “哈!歸虛子,屁股還沒擦干凈就指責起了我來?你歸元宗的名聲,不也是毀于你手嗎?你多年來從無色/界買來妖魔投放人間,同時又將人間界的靈石傾倒進無色/界內,差點釀成人間大禍!要不是我同時也在夢界挖靈石,平衡了二者的重量,只怕無色/界與夢界那兩界早兩百年就砸進人間了!這樣說來,你歸虛子還要感謝我才是!” “呸!” “如今你事情敗露,不但被你那徒兒和仙尊丟進鎮魔塔關押,就連你宗門的聲譽也是一落千丈,不得不閉門三百年!三百年后,誰還記得你歸元宗是哪個?這樣說來,你歸虛子難道不才是哪個災星嗎?!” “放你的屁!你才是災星!” “你是!” “你是!” “你才是??!” “……” 在這樣憤怒的罵聲中,他百無聊賴,又睡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睡前聽了一耳朵八卦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某兩個激情辱罵的家伙叨叨不休的緣故,這一回,他竟罕見地做夢了。 夢里,他見到了一個人。那人站在海邊,一身白衣,滿頭青絲化雪,分明身旁就是晨光與佛光,但卻像是停在了一場風雪中,等待著一個不知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人。 他見到了那人,那人似乎也像是見到了他,于是這一瞬間,大地回春,春風化雪。 那人向他走來,欣喜道:“阿斐,你回來了?” 他眉頭微蹙,為自己此刻過分快速的心跳感到了不適和無措。于是他后退一步,道:“你認錯人了?!?/br> 那人的笑容凝固,慢慢垂下眼來。 這一刻,從那人身上流露出的悲傷是那樣深切,令他只是看著,便幾乎忍不住落下淚來。 “阿斐……”那人輕聲說,“已經快兩百年了……” “你究竟何時才能醒過來?” 那人神態還算平靜。 但他的心卻像是堵了沉沉巨石,有些喘不上氣。 他無所適從,忍不住再次后退。 “你……你認錯人了……”他茫然,本就混亂的腦袋更是一團亂麻,“我……我不是你說的那個阿斐?!?/br> 那人溫柔道:“若你不是阿斐,你又是誰?” “我是……” 他張了張嘴。 他是誰? “我是……” 他分明有名字的。 “我是……楚風歌……” 不,不對。 不僅如此。 他不僅是楚風歌,不僅是胥元霽,不僅是謝非言。 他是受佛祖點化成型,最后遲遲不能得道,于是不得不下凡轉世修行的佛子。 他不是人,不是物,不是仙,不是魔。 他是佛子,天生佛子。 “我是……玄珠子?!?/br> 這一刻,不知從何而來的颶風推著他離開。 比過往更混亂狂亂的記憶涌上,令他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