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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斐,你說你知道我為何名為‘辭鏡’,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那圣云禪院的和尚要來渡我,一是因我身具慧根,二是因我與紅塵無緣。他說,我因看得太清楚,才越發難以動情,唯有遇到一個愛我逾性命的人,我才會懂得什么是情。但這世人,誰不更愛自己呢?誰會以這樣的癡狂來愛我?” “是你啊,阿斐,是你愛我,是你教會我什么是愛,而這樣的愛,又怎會是假的呢?” 他聲音哽咽,哀求著。 “不要否定我,不要拒絕我。阿斐……不要這樣對我……” 謝非言微微垂下眼,沉默不語。 在往常時候,這代表著一種默許的姿態。溫柔而縱容,就好像他可以對他做任何事。 這是最令沈辭鏡心動的神態,因這是他所愛之人對他最縱容的愛意,也因此,沈辭鏡一直相信,哪怕有朝一日他終要溺死在這樣的寬容中,他也絕不會后悔。 但此刻,面前這人的沉默卻是空洞冰冷的泥塑,仿佛面前的人只有空殼,而其靈魂早已棄他而去,化作渺渺的虛無。 沈辭鏡心痛如絞,將面前的人的手握得越發緊了。 但他越用力,就越感到了自己的無力。 是的,他其實已經預感到了,他已抓不住面前的人了。 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 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這是他第一次想要的人,是他唯一想要的人,為何他獨獨抓不住他?!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模糊了起來,沈辭鏡感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那洶涌和痛和洶涌的不甘化作巨槌,一下下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令他頭痛欲裂。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謝非言抬眼看他,神態平靜得可怕。 “沈公子,我原本不想叫你得知真相,也不想對你這樣殘忍,但為何你一定要追過來呢?”謝非言嘆了口氣,卻沒有半點情緒,唯有平常,“你說我愛你,我問你——我愛你嗎?” 沈辭鏡堅持:“你愛我!” 謝非言放在了沈辭鏡胸膛的手緩緩按下,聲音越發輕了:“你真的這樣確信嗎?” 沈辭鏡半點也不躲閃:“我確信?!?/br> “真的嗎?”再度發問。 “我信!”再次確信。 謝非言搖頭,又是一嘆,像是感慨年輕人的天真,而下一刻,他再不留情,手指便穿過了沈辭鏡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心臟。 “真可惜,你信錯了?!?/br> 這一刻,鮮血從沈辭鏡胸口涌出,瞬間染紅了他的白衣。 他茫茫然看著謝非言,胸口空蕩蕩的,卻竟感不到痛。 沈辭鏡眼前發黑,踉蹌兩步,半跪在地上,但他的目光卻執拗極了,一瞬不瞬地盯著謝非言的面容,不肯移開。 謝非言淡淡道:“我早已說過了,沈辭鏡,你太年輕了,也太相信自己的天賦了。你對他人的情緒感受得太清楚了,這是你的優勢,卻也是你的劣勢,因為只要旁人知道這一點后,以此為餌,就能輕易捉住你,欺騙你,傷害你——就像是我?!?/br> 謝非言負手而立,垂目看他,幽幽的眼瞳如同深淵:“如今,你還覺得我是愛你的嗎?” “……” “你覺得,我是愛你的嗎?” 沈辭鏡說不出話來,眼中那明亮耀眼的光逐漸黯淡了。 謝非言頓了頓,第三次問他:“我愛你嗎?” 沈辭鏡有些恍惚,有些懵懂,像是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一樣,只是由下至上地凝望著他,眼中那明亮的光,終于化作了飄搖的火。 “你……不愛我?”他遲鈍說著。 謝非言道:“是?!?/br> “你……一直都在騙我?”他的聲音越發輕了。 謝非言依然毫不遲疑:“是?!?/br> 片刻的沉寂后,沈辭鏡低笑一聲,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被粉碎的心的碎片,混著鮮血,從他口中咳出。 謝非言攏在袖中的手抖了起來,那被他深深藏入心海的情緒叫囂起來,幾乎要沖破他的防備,指責他,喝罵他,然后去擁抱面前的人。 但不行。 這不行。 既然做下了這樣的決定,既然走到了這樣的地步,那就萬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于是,謝非言握緊了手中的月金輪,喝令自己轉身離去,走向天南星劃來的海船。 晨光下,海風中,天南星立于海船上,遙遙看他,面上看不出表情。 謝非言迎上前去,但突然,身后有輕渺聲音響起,如同夢囈。 “你說你騙我……那為何……” “為何不肯再繼續騙我了……” 謝非言腳步一頓,眼眶一紅,那耗費心力建起的重重心防,幾乎要在這一刻被這一句話擊成粉碎。 但只是瞬間,他重新抬步,咬牙離去,沒有回頭。 “不要害怕……哪怕是痛,也不要怕?!彼?,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沈辭鏡,“因為痛過這一次后,就不會再痛了?!?/br> 因為總有一天,你我終會成為敵人,那么現在越痛,日后就越是平靜。 漫漫人生路上,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還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等待你去遇見,還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等待你去發現……所以終有一天,當你提起這些人這些事的時候,你可以平靜地一語帶過,而你也終會發現,你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愛情,對于漫長的人生來說,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