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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回初見,在凌危云里的記憶里,倜夜并不像后來那樣,神情里滿是張揚和狂誕,那次見到的倜夜,更像是一幅本該濃墨重彩的畫,卻不知道怎么,被蹭掉了顏色,于是大失光彩,甚至于有些灰撲撲的。 凌危云一直覺得自己那會兒的記憶應該是出了偏差的,因為后來他再沒有在倜夜身上看見過那樣落拓蕭索的模樣,日益瘋癲倒還差不多。 是倜夜先看見的他,凌危云一心在自己的竹筍上面?,時不時要回頭,去看看那些竹筍一個個跟上來了沒有。 乍然聽到一句像是顫抖著的“大師兄”,凌危云自己先愣了愣,才順著聲音回過頭,看到一個黑發黑眼的年輕男子,他籠著一身黑袍,滿面塵霜,風塵仆仆。 像是歷經奔波,終于到了自己眼前。 然后對他道一句:“……凌危云,你沒死?!?/br> 第7章 “……我認識你嗎?” 凌危云:“……我認識你嗎?” 一上來就咒人死,即便認識,恐怕也是仇家。 凌危云頓住腳步,有些警惕地盯著眼前這位陌生男子,身后一串胖筍也全都就地止步,滴溜溜在原地打轉。 年輕男子大概也是沒有料到還有這番轉折,方才第一眼見到凌危云時的那種難以形容的神情迅速褪去,變成一種古怪,又滿是狐疑,半晌,他才道:“凌危云,你不認得我了?” 凌危云不言,默默在手心凝成了一團靈氣,一副戒備姿態,道:“你又是誰,我為什么要認得你?” 頓了頓,又忍不住地問道:“凌危云,是我的名字?” 青年聽他又說了一遍不認識自己,眼里一沉,一瞬間掠過陰郁之色,但聽得對方接下來所說,竟是連自己是誰都已經全忘記了,也是不由得一愣。 他微瞇起眼,仔細打量凌危云,像是在判斷凌危云所言是真是假,凌危云也不躲不避地直視回來。 半晌,青年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竟像是整個人都放松了似的,他突然笑了起來:“是了,你定然是不記得了,否則一見到我,你……” 說到此處驀地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你對我就斷斷不會是這個態度了?!?/br> 凌危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覺得此人態度詭異,說話也云山霧罩,甚是莫名其妙。 只是畢竟是自己睜眼醒來見到的第一個活人,饒是凌危云一貫心如止水,此時也被激起了好奇,忍不住追問:“那該是什么態度?” 青年看著他,眼里似有暗光一閃而過,他驀地勾起唇角,笑了起來:“自然是高興萬分,激動不已,說不定還要將我抱個滿懷,說有多么想念我?!?/br> 凌危云:“……” 饒是他已經失憶了,也覺得青年口中這個人和自己打不著半點兒關系。 “畢竟我們已有幾百年未見了,”青年突然放輕聲音,低低地喚了一聲,“大師兄?!?/br> 那聲大師兄仿佛被他含在舌根,含了很久,以至于終于說出口的時候,竟輕微地有些顫栗,青年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也因此燎起一簇野火似的亮光,卻又迅速地掩藏在了漆黑瞳仁之后。 就連凌危云都覺心神一震,仿佛恍惚,以至于全沒注意青年那一瞬間的異樣。 凌危云到底是失憶太久,又于人事不通,青年三兩句話,尤其那一聲情深意重的大師兄一喊出來,倒也真的讓凌危云稍微感到了動搖,一時心軟,將人帶回了自己的草廬。 那草廬是他給自己搭的一個小屋,位處山腰的一個平坦開闊地界,平時修煉睡覺都很方便。雖說任何人來看了,都不免要說一句簡陋,但凌危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并不知道便是在毫無術法的人界里頭,也能單憑人力,就可造出精美華麗的浩大屋室,更別說他其實修為甚高,只要他想,開山立派也完全有資格。凌危云并不懂得這些,對于屋檐除了遮風避雨,也并沒有別的要求,因此他再次從萬物生靈中得了靈感,眼看著鳥雀給自己搭窩,有樣學樣地給自己也搭了一個草窩,只是后來發現那草窩遮風避雨的效用,委實是寒酸了點,又無師自通給草窩搭了個棚,又造了個結界,這便算完了。 于是倜夜來到凌危云的草棚前,默然無語片刻,道:“這些年你在這里,就是這樣子過的?” 那草廬上的草也搭得不緊,有些松松地散落下來,留出一道道縫隙,日光穿透而過,同幕天席地卻也沒太多區別了。 修仙者雖然大多清心寡欲,于物欲上不很追求,但修仙者的不追求,是不追求人界向往的金銀珠寶,但凡是有助于修煉的,從仙丹靈藥,靈器法寶,到可助人突破境界的高階修煉功法,再到靈氣充沛的仙山洞府,哪一樣又不是被修真者們搶破了頭。凌危云搭的這草廬,別說護衛修士閉關,便是最基本的遮蔽功能都談不上,那破結界更是純心逗人來玩呢。 也虧得凌危云待這犄角旮旯,無人問津,否則早不知道老巢被掀翻幾回了。 凌危云倒是不知其中種種風險,只點頭道:“是啊,我親手搭的?!?/br> 言語中隱隱有驕傲之意。 倜夜:“……” 倜夜沒有和他繼續糾纏這個問題,手中靈力洶涌而出,迅速在那小破屋旁邊另起了一棟屋舍,白玉為瓦,芝蘭作墻,房梁上雕繪祥云,有條黑蛇張牙舞爪地盤在云頭上。